一场小雨过后,道德宗各大主峰更显青翠,空气中可以闻到泥土的湿润气息。道德宗各大山峰峰顶常年云雾缭绕,鹤鸣猿啼,此时行走在山峰的小路上,看着袅袅的炊烟,宛如行走在一副画卷之中。
道德宗主峰道山自天尊大殿而下有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阶梯,仔细数数,大约有几千层的样子,故而命名为千阶台。千阶台存在的年月是非常古老的,很有可能在创派之初就有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不知有多少的游客或是信徒踩着这条阶梯登上山去,本来坚硬的青石板被踩的凹凸不平,就像人生一样,被岁月踩的不再平直。
因为才是小雨,本来就不是很旺的香火就更加的稀薄了,偶尔也只有有几个香客登上山去。
道德宗千阶台下有两名望山而立的二八少女,翠衫红袖,模样均很是俏丽。尤其是前面那个小姐装扮的少女,眸儿如月,面孔精致,更是如仙女般的美丽。偶尔路过的香客惊鸿一瞥,顿时惊如天人,再也挪不开步子了。而此时,这位小姐眸子里水光粼粼,竟似有泪溢出,但女子很坚强,咬咬牙,终是没有让那点点水珠流下。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不会出来见你的。”身后那个婢女装扮的女子忽然开口恳求道。
燕玲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小姐走吧,你在这儿一连等了十几天了,给他信他也不回,山上那些道士都说了,他修的那个破天道,是个无情道,你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再不回去,老爷要骂的。”小婢再次出声恳求。
“不用说了,小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燕玲珑银牙紧咬,仰面望天,只有抬起头,看着天空,泪水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掉下来。
燕玲珑略微低了低头,道“可是,没办法啊,我就要被父亲许配给那个王公子了。王公子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纨绔一个,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怎么能嫁给他呢。现在,只有道德宗能救我了,只要他开口,我就愿意跟他,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都无所谓了。”
“可是”,婢女还想开口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了”,燕玲珑打断了婢女的话。她目光如水,定定地看着那座道山,然后随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毅然道“走,咱们去找他,我知道他住哪儿”。燕玲珑眼中有一抹坚决之色。
千阶台顶,天尊大殿前有一处很大的平台,名为莲台。莲台前方正对着山下有一颗很大的苍翠古树,徐子陵没有如他所说那样回到屋子里去,而是爬到了这棵大树上,找了一根结实的树枝坐下。他晃悠着双腿,目光如云般落在千阶台底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棵大树是他童年里的一部分,他记得当初被老道士带上山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大树。这棵树枝繁叶茂,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夏天,他和一众师兄都会来此乘凉,冬天,他就会拿起雪球去砸这些正打着拳的师兄。然后一众师兄放下晨练,也用雪球来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师弟,往往收拾地他直喊救命,雪花纷纷。
想着想着,他突然就笑了,然后他忽然一愣,视野里多出来了两个俏丽的身影。
他犹豫了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莲台边有一处小路可以直接通往他的屋子里,他便沿着这条小路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了木门,然后背靠着门就直接坐了下去。他***,目光放在屋顶上,没有作声,就这样沉默着,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想说话了般。
燕玲珑擦了擦汗,浑身都有些酸痛,开玩笑,这可是几千层台阶,她一路走来都没怎么歇过。她身子也算足够好的了,像一般养尊处优的小姐怕早就趴下了,她也只是有些酸痛罢了。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棵古树,双唇紧咬。徐子陵能看到她,一直望着山上的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他。但他看到她后却没有打任何招呼,而是直接离开了,这说明了什么?
她感到心灵深处某个地方正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陵,我是知道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但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在一起呢,是我做错了什么么,还是我们本来就没这个缘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一个正在打扫的小道童。小道童正在打扫着莲台的一些落叶和灰尘,忽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请问一下,刚才那个在树上的道士哪儿去了?”
小道童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天仙似的姐姐,小脸一红,摸了摸脑袋,又看了一眼那棵大树,才嗫嚅道“你指的是七师叔祖么?他刚刚还在的,这会儿怕是回屋子里去了。”
燕玲珑轻声道了声谢,双拳不自觉地握起,她向身后的小云招呼了一声。两个女子便沿着那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一路走了过去。
徐子陵的屋子不是很大,屋外栓着一头充满灵气的青牛,正懒洋洋地躺在草堆上。燕玲珑走了过去,低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牛背。青牛看起来很是舒服,打了个哈欠。这头牛很是健壮,牛皮光滑发亮,牛角粗大坚硬,神异非凡。
燕玲珑轻笑一声,低声道“牛啊牛,他若是像你这般听话就好了,我也就不用三番四次地来找他,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青牛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撇过牛头,不再理会他。
燕玲珑起身,望向了那个小屋子,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小云赶紧跟上。
她来到木门前,用手轻轻地敲了敲,问道:“这儿有人么?”
徐子陵嘴巴刁了根茅草,想也不想地就回道“这儿没人。”
她笑了,“那你是谁啊。”
徐子陵愣了一下,将嘴巴里的茅草吐出,有些烦躁地踢了腿。
燕玲珑靠着木门,也不顾满是灰尘的地面,作势就要坐下去。
小云着急道“等等,别啊,小姐你身娇体贵的,怎么能随便坐在地上”
燕玲珑却已经坐了下去,她抬起头,对着小云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当年跟他做了些什么,你要是知道了,呵呵…”,她没有说下去,将脑袋枕在门上,眸子清亮如水。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背靠着背,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良久,燕玲珑才开口“我给你的那封信,看了么?”
“没有”,声音没有起伏,屋里木桌上,一封折成心型的书信早已被打开,上面的内容,他看了很多遍了。
“子陵,听我说,我明年初春就要被父亲嫁给那个王公子了。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纨绔呢,我曾说过,我只会嫁给你的,如果道德宗出面,就一定能帮我的。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跟你,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么。”
徐子陵摇了摇头,张口道“你知道的,我们是不可能的。”
燕玲珑用袖子将溢出来的泪抹去,有些激动,大声道,“白痴,傻瓜,大笨蛋,你什么都不懂,无情的不是天道,是你啊!”
徐子陵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吐出了几个字。
“你走吧”,然后,他便一直沉默着,一直沉默到屋外的那个人有些踉跄地离开了也继续沉默着。
良久,他才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喃喃道“今儿的风,好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