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洲、古碑城,是人族皇城所在地。这座城池坐落金洲最中央的位置,如同这片土地的心脏,四周由八十二座小型城镇围拢而建,似在护卫着人族最重要的心脏部位。
古碑城由五行洲最坚固的黑钢岩堆砌而成,整体结构恢弘大气,气势沉凝,如同匍匐在此的一头庞然大物。
城内,繁华喧嚣,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街旁店铺鳞次栉比,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城西,里望街上,有一家名为福善堂内,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男女老少皆有。这些人衣衫褴褛,皮肤上污迹斑斑,都是混迹城内的乞丐。
其中尤以三名少年特别显眼,他们均在十四五岁的年纪,衣着虽陈旧破烂,但一尘不染。皮肤干净整洁,乌黑的发丝顺两肩自然洒落,给人以清爽干练的感觉。
有心人一看就知他们不是普通的乞丐,但实情是他们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三人分别叫纪尘、孔二祥和杨陵,从小就是孤儿,在古碑城聚在一起后,就相依为命。
纪尘俊逸清癯,孔二祥笃实粗壮,杨陵冷峻健硕。三人体格不凡,颇具异象,却只能在这座皇城里当个小混混。
今日是他们三人每月中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待会就能见到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尘哥、小陵,你说待会见到梦翎该说什么好了?”孔二祥朝两人问道,并且还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纪尘哈哈一笑道:“当然是说好久没见,吾甚是挂念!”
孔二祥蹙眉道:“不好、不好,岂不是显得太轻浮了。”
杨陵不苟言笑的道:“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如不说的好。”
纪尘潇洒笑道:“非也、非也,你不和她说话,如何能够与她更多的接触?你不和她说话,怎么才能让她更加了解你?你不和她说话,如何更深入的了解她?”
孔二祥突然懊恼道:“嗳、小陵,你说我们三人同时去教书先生那里偷学,为何纪哥就能整出文绉绉的词儿来,我俩却不行。”
杨陵仿佛没听见孔二祥的抱怨声,沉思片刻后,道:“他说的有道理!”
孔二祥翻了翻白眼,显得很是无语。
这时,正门处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朝两边分开一条道路,最先进来一名身着橘黄色劲装的少女。少女与纪尘三人年龄相仿,细眉弯弯,明眸皓齿,琼鼻挺翘,樱桃小嘴挂着盈盈笑意,顾盼之间,明艳动人。
来人正是纪尘他们苦等的冯梦翎,乃是人族兵马大元帅冯啸天的千金,镇国侯冯泰的宝贝孙女儿。冯家世代灵将,掌控着人族三分之二的兵权,在古碑皇城里绝对是响当当的家族。即使人皇在冯泰面前,处处也都透着客气。
两边人本是八杆子挨不着,一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小公主,另一方却是古碑城里随处可见的卑微小子。而命运的神奇之手却令他们产生了交集。
冯梦翎自小就喜欢溜出高门大院,玩耍于市井之间,在这里她认识了纪尘三兄弟,更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乞丐。
此后,心善懂事的冯梦翎每逢初一、十五都会从冯府拿出大量的食物来救济古碑城里的乞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家族对她的管控,还要接受被强加安排的礼教课程,她出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此后,纪尘三兄弟再也不能和冯梦翎无忧无虑的玩耍了,他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减少,直到最后只能在她每月救济乞丐时才能够见一面。直到那时,他们三兄弟才默默感觉到与冯梦翎之间,已经悄然出现了一道鸿沟,且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紧随冯梦翎身后是她的贴身丫鬟秀儿,也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随后进来的是七八名仆人,他们两两一组,互相抬着大篓筐,面上盖着一层白布,不用猜也知道都是食物。
纪尘三人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孔二祥远远就招呼道:“梦翎小姐好久没见,吾、、嗯、、”的确是按照纪尘所说的开场白,不过后面的一句话愣是被他憋了回去。
秀儿见纪尘三人嬉皮笑脸的模样,黛眉微蹙,小脸露出不悦。三人虽然目光大多停留在冯梦翎的身上,但旁边秀儿稍纵即逝的神色,仍然没逃过他们眼里。这也是他们一直不解的地方,他们与秀儿接触也算不短的时日,一直不明白秀儿为何经常对他们露出敌意?
“纪尘哥哥好!二祥哥哥好!杨陵哥哥好!”冯梦翎见到三人很礼貌的分别问好,没有丁点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
纪尘笑道:“梦翎,我们好久没见了。到后宅说会话好吗?”
“是啊,再见不到你,我们都要找到你府上去了。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怎么也不出来看看我们?”孔二祥吐沫横飞道。
冯梦翎笑靥如花,美眸弯成了月牙儿。转身吩咐道:“秀儿,你在这里督促他们分食物,我和纪尘哥哥他们说会话。”
秀儿淡眉一拧道:“小姐,我陪一块。”
冯梦翎不容置疑的摆了摆手,就随着纪尘朝后堂走去。走在最后的孔二祥,扭头朝着秀儿极其夸张的做了个鬼脸,气得小丫头直跺脚。
他们入了后堂,又轻车熟路的从后门出了福善堂。拐过几条巷道,又如灵猿般攀上了一座房子的屋脊。纪尘大喇喇的坐下后,冯梦翎接着坐在旁边,孔二祥、杨陵两人也都依次而坐。他们前面正是古碑城的十字大街,是皇城里最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流,各种小贩,都尽收眼底。
纪尘看着繁华喧闹的街道,闻着旁边丽人散出的淡淡馨香,内心中一片宁静。
“每次见到你们,我就特别轻松。想笑就笑,可以率性而为。”冯梦翎美目深注的瞧着前方热闹的人流说道。
孔二祥,扯着大嗓门道:“那还不简单,我们三个无所事事的小子,随时恭候你的芳驾。”
冯梦翎眼眸中涌现淡淡的忧愁,轻叹一声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身不由己,想要出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救济那些乞丐的事恐怕也要告一段落。”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纪尘眉头微蹙,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梦翎对着纪尘展颜一笑,仿佛阳光破开乌云。苦涩道:“这次我爹从边关回来,给我请来了一名灵师,让我备考天龙学院。因此事还和我爷爷大吵了一场”
“什么、、”三人又一次惊呼出声,内心的震骇不言而喻。
三人与冯梦翎接触的年月日久,对她家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冯梦翎的父亲冯啸天是人皇钦定的兵马大元帅,有保护人族不被入侵的职责,常年驻守边关要塞,很少回到古碑城的府邸。而冯梦翎一直和镇国候冯泰生活,冯泰对于宝贝孙女的成长采取的是放任自流的态度,所以才有了与纪尘三人接触的经历。冯梦翎自由行走市井间,暗地里的保护措施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从来没有在几人面前显露过,但纪尘笃定,与天之骄女的每一次的交往,都不会落下暗地里保护人的眼中。
随着冯梦翎的年龄增长,显然冯啸天和冯泰对于冯梦翎的成长教育发生了分歧。父子间的不断较量,导致冯梦翎再也没有以前的自由了。这次报考天龙学院的决定,想必就是冯泰父子最新较量的结果,虽未必是冯梦翎心中所愿,但她却无力更改。
纪尘倒是能够猜到冯啸天的用意,冯府本就是世代出灵将,修炼世家,更在人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冯梦翎肯定是寄予厚望,天龙学院乃是修炼者的天堂,是人族天之骄子的汇集地,那里能够培育出优秀的灵师,更能得到更好的资源,所以冯啸天有此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了?”孔二祥愕然道。一直没说话的杨陵也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冯梦翎。
孔二祥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天龙学院在金洲最西面被称为大荒城的地方,与古碑城之间相隔万里之遥,想要去这么一个地方如果不借助传送阵,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走到。
“你什么时候动身?”纪尘问道。这也是三人最关心的问题,孔二祥与杨陵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冯梦翎。
冯梦翎,神色黯然,在普通人眼中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而在冯梦翎心里却是由衷的排斥,她父亲就常年征战沙场,聚少离多,母亲饱受思念之苦。她不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修炼,不喜欢与人争斗。
冯梦翎嘴角露出一丝无奈,泛着苦涩意味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在最近。”
“我们也去报考天龙学院。”孔二祥兴奋说道。
纪尘、杨陵和冯梦翎都一脸愕然的神色看着孔二祥。孔二祥在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脸上现出尴尬的神情,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冯梦翎“扑哧”一笑,如鲜花盛开,道:“你们要是能够去就最好了。哎、、可是你们知道吗?去大荒城路途凶险,以你们现时的能力恐怕无法安全到达。如果和我一起,安全倒是有一定的保障,但父亲和母亲肯定不允许我带你们一起上路。而且报考天龙学院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必须最低能够达到完美淬炼灵身的层次。”冯梦翎说的是实话,来此之前母亲就对她最后通牒了,不再允许她和纪尘三人交往了,为此她还特地和母亲怄气闹别扭。
纪尘当然能够理解,他们彼此的差距太大了,冯梦翎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小天鹅。而他们三人是吃完上顿就要愁下顿,纯粹是三个癞蛤蟆。冯梦翎也经常对三人施以援手,但自从三人懂事后,自尊心强的三人对于冯梦翎的好意,都婉言拒绝了,聪慧的冯梦翎最后也只好放弃。
这时,杨陵木讷问道:“如何淬炼完美灵身?”
孔二祥一拍杨陵肩膀,道:“你小子半天不说话,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先不论我们报不报考天龙学院,如果我们能够修炼学习灵术,以后崩牙子哪还敢再欺负我们。”
纪尘自从听说冯梦翎要离开后,内心中突然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失落又惆怅。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呀?”这时,秀儿的呼唤声,从几人身下的巷道里传了过来。
孔二祥皱眉,不奈道:“扰人的小苍蝇来了!”
冯梦翎轻轻站了起来,无奈的笑了笑,道:“我该走了,希望临行前还能再来看看你们。这是淬炼灵身的法诀,希望能够帮到你们。”雪白玉指从随身衣袋里掏出一页折叠而起的书笺,递给纪尘。
纪尘伸手接过,眼神复杂的注视着立在身前的冯梦翎,内心中突然涌起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而说起。在灼灼目光下,冯梦翎垂下螓首,低声道:“我走了。”洒然转身行下屋脊。
三人只能痴痴傻傻的看着美好的倩影消失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