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弥漫着强烈的气压,司机的额头上已见几颗汗珠,目不斜视地专注开车。相比之下,顾兮容在路上被抓了个现行,反倒忽然间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先前逃跑的一腔热血和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平静。
逃跑的感觉,的确太让人提心吊胆。人一旦安静下来,身体的感官就变得愈加敏锐,脚心的灼痛在压抑的沉默中变得异常清晰。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讶异自己能坚持在满是尖锐的石子路上一口气跑了那么久。
一定出血了,她想。车内的垫子绵软,顾兮容用脚跟支撑着,伤口一阵阵抽痛。
女秘书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着顾兮容从车上下来,她的头发在奔跑中乱成一团,蓬蓬地搭在脑袋上,提着一双鞋子,赤着脚,因为吃痛微微侧着身体的重心,就像一个可怜的流浪汉。
“云……云总。”女秘书张口结舌地试图解释什么,她的绝望,不亚于顾兮容,她消失的前任,就是她的榜样。
“进去。”云逸看着顾兮容微不可察地踮着脚走进门,紧紧皱起眉。直到看着她走进大厅,他才回过头平静地吩咐秘书:“去拿伤药。”
女秘书一愣。
“伤药。”云逸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女秘书恍然回过神,脚下不停,心里仍然没有轻松。这个时候没有惩罚,不代表之后没有惩罚,秘书心里十分清楚。
门里,顾兮容小小的身躯缩在沙发一角,浑身散发出绝望空泛的气息,她太瘦了,好像随便一根手指都能伤到她。云逸心下微沉,眼睛一转,看到她的鞋子被随便扔在地毯上,又皱起了眉。
“手机。”他走到她附近。
顾兮容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这一回,云逸反常地没有动静。顾兮容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牵起嘴角。
“云逸,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经设计好了吧。我早该想到的,把电话卡还给我,让我轻易跑出去,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你是为了让我看清楚,就算我跑到哪里,我都逃不出你们的控制么?”
你们?云逸脑中一转,想到了其中关窍,不以为意。
“是我不自量力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跑了。劳驾你告诉我,我爸妈现在还好么。”
这个教训,真是又深刻又清晰。她的语气空洞,与平日颇为不同,似乎已经认命了,云逸却没觉得轻松,眼神愈加深刻。
“不识好歹。”云逸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顾兮容颓然倒在沙发上,是啊,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反抗,她只能安安分分地等着,任人宰割。
目光落回茶几,云逸没有收回手机,他是什么意思。大门开了,她对上女秘书隐含幽怨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尤其当她亲自俯下身为她清理伤口,顾兮容更是不安。
“我……我自己来吧。”人在屋檐下,同时得罪了房子的主人和主人的下属,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由此更加想念在家时的景况来。
女秘书坚持为她包扎了伤口,两只脚裹得厚厚的,她看了眼桌上的手机,低声说:“顾小姐,不是我多话,云总为了您家里的事,每天都在周旋,您怎么就不相信云总呢。”
“相信?”顾兮容苦笑,“相信一个为了我家的事奔波又逼我结婚的人?要我相信他不是别有用心,怎么那么凑巧一到这里我爸就出事,一跑出去他就能半路截下我,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么?”
女秘书不赞同地摇头。“云总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这点,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他想要对付您家,您现在不会坐在这里。”
“那我问你,为什么我打不通我爸妈的电话。”
“打不通?”女秘书释然,“您的父母一定妥善安置了,为了安全起见,屏蔽信号也是难免的。请您放心,您只要安心地呆在这里就好。”
“我……”顾兮容知道,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进去,而且,对她说也没什么用,毕竟她在云逸手下工作。
“我上楼去了。”
女秘书看着顾兮容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楼梯拐角,伸手拿起了手机翻阅了通话记录,跟着上楼敲开书房的门。
面对云逸威压的目光,女秘书低垂着头,双手握着手机,放在书桌上。
“云总,已经查实,洛城受了钱家指使想要让顾小姐自己暴露位置。”
“这段时间你不用回公司了。”云逸没有动那部手机。
“云……云总。”女秘书两腿一颤,险些稳不住,“我愿意接受惩罚,请不要让我回云家。”
她没有听到回答,眼角暗暗一抬,只见两道摄人的目光,忙低下头去,声音已经开始发飘:“是,我知道了。”
正要退出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话:“去查王晋的背景。”
女秘书如获大赦,心下一松,顿生感激:“是。”停了一瞬,便低低弯下腰,无比恭谨:“谢谢云总。”
这件事莫名牵扯上王晋,顾兮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不过她想着王晋只是个普通人,云逸总该不会跟他过不去。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正犹豫着该怎么打探,女秘书自动送上门,是来归还她的手机的。
“那个……带我离开的人,你们不会为难他吧。他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的。”
女秘书刚刚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不敢跟她多说。“顾小姐,为了安全,您的手机已经装了监控。”
虽然顾兮容已经保证过不会再惹事,听到他们装了监控还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回去转告你们云总。”顾兮容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我,一定,不惹事。”
她转头,看女秘书停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一件事。”女秘书声线平稳,清清淡淡地说,“三天后,您要和云总参加钱雅茜和洛城的订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