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最为畏惧的是什么呢??”将紫色的短发挠得有些凌乱的女孩儿倚靠在座椅的靠背上,修长的双腿一条搭在另一条上。
她的眼睛专注地盯视着电脑屏幕上长长的通话记录,口中却是幽幽地不知是不是随心问道。
“畏惧吗??”圣诞将目光从自己阅览的打印名单上抬起,淡雅的面孔轻轻皱起,“死亡??或者,暴力??”
少女露出甜美的微笑:“都是正确答案,但都算不上最好的答案。”
“OMO??”圣诞像是故意疑惑地发出一声轻咦,“最好的答案??那应该是什么呢??”
“人最为畏惧的……”回答她的却是冷阳温和的嗓音,白发男人将手中的档案资料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就是畏惧本身啊。”
“人们害怕的永远只有他本身所畏惧的东西——不管是死亡还是什么,只要是他所恐惧的,哪怕只是刚刚露出了一个征兆,就足够令他战栗了。”
“啊……”圣诞挑着婉约的细眉笑眯眯地点头,“真是受教了,我们冷阳不愧是心理学的博士啊。”
“你少拐弯儿抹角地讽刺我。”冷阳眼眸一翻嘟嘟哝哝,这个女人语气里的玩味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这是卡尔。施泰因的理论(19世纪普鲁士军国主义思想家、政治家),不是我的。”
素美的女人抿着嘴唇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话说,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冷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这边毫无头绪,检察院和警署的资料里有大量的漏洞和掩盖。从2008年到现在,发生在江北的运毒走私案里竟然有七件在记录上写得是‘依法判决’这种让人无语的模糊结论。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写上去了。”
俊秀的温润男子拽了拽自己长至脊背的白色马尾,努着口唇耸起肩膀:“是我想太多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过恶意了??居然连查个档案都这样了……”
“哎一古,看来我们同病相怜啊,白毛儿。”星伽用力一推桌案,身体随着座椅一齐向后滑动,“在首尔市的通信总厅里查到的李瑜善四个人这两天的通话记录竟然是零诶!!也就是说她们四个人这两天一通电话也没打!!”
少女对于冷阳的特殊称呼让他的眼角恶狠狠地抽动了两下,不过秉着不和神经病儿童计较的准则,白毛儿——不,冷阳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有人删掉了总厅的通信记录吗??”
“Bingo!!”在情绪没有过大起伏的情绪下,星伽俏丽的面容总是笑嘻嘻的,像是每天都在过新年一样,“看来和我们站在对立面的家伙们手伸得蛮长的嘛。”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小不点儿,有的时候那白痴偷鸡摸狗的本事还真派得上用场。”
“什么叫偷鸡摸狗啊??!!”坐在办公区边上的矮个子男孩儿异常不满地出声抗议,“我那是黑客技术好吗!!黑客技术啊!!”
令他垂头丧气的是几个同事谁都没有搭理他的抗议……
其实这也算是短身悲哀中的一种吧……
“我们还原了通信总厅被删掉的历史纪录,”圣诞敲了敲手中大摞的打印名单,“总算是有些发现。”
“李瑜善在返回首尔的两天到被抓捕之前给一个号码拨打过超过六次的通话;朴美河同样给一个号码拨打过数次,郑英晴和徐希赫也是一样的情况……
“只是,问题在于,这四个女孩儿所拨打的号码各不相同。四个人并不是在和同一个接头人接触。”女人蹙着眉头看向冷阳,“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
白发男人走到圣诞的身后,低垂着眼眸看着名单上的通话记录。
“四个运毒者,分别和四个接头人联系……”他的手指用力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也就是说,一旦货物送到的话,这四个女孩儿很可能会被送到不同的地点……”
办公区寂静了下来,所有成员都抬起眼眸盯着思索中的冷阳。
“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组长,”冷阳用力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对之前一言未发的鹰眼说道,“告诉他三个失踪女孩儿被运往的地点很可能是分开的。”
混血男人严肃地点点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头儿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
首尔秋夜的天幕下,被高架桥阴影笼罩的荒芜空地。
漆桶里的篝火依旧在迸爆着熊熊燃烧,零碎的火星漫无目的地四下升腾飘舞,泛着滚烫的灼热温度。
“安嘚!!安嘚!!!”肥胖的‘八爪’松弛的脸庞惊恐地扭曲了起来,瘫坐在地面上像是巨大的蠕虫一样颤抖着向后挪蹭,“别过来!!别过来啊!!”
不远处的陈轩依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面色有些发怔扫视着这片空地上四处瘫软躺倒、失去知觉的十数具躯体。
从场面混乱起来到彻底平静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缉毒特警并没有帮助朴仁炫出手解决任何人,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在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然大半的混混儿被放倒在地失去知觉了。
快……那个难以泯灭的场面给陈轩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字,快,令人咋舌得快……
在德尔塔服役多年的陈轩竟然看不出来这个男孩儿出手的套路和规律!!或者说,男孩儿的出手根本没有所谓的套路可循!!
每一下闪电般的动作都像是面对着对手最为本能的反应,甚至很多招数完全背离了格斗应有的成规与结论。
但就是这一下一下看似本能的动作却带着凛冽至极的危险性。
除了第一下扭断膝盖以外,朴仁炫的出手几乎没有先发制人的时候,每一招都是瞬息之间看到对手身体的漏洞后做出最为精准的反击——一击破敌,绝无二招。
这种动作给陈轩的感觉,就像是……朴仁炫自己用经验糅杂而成的方式,在数不胜数的战场上摸爬滚打之后总结出来的,一招接着一招致命的杀人技能……
只是眼前这个男孩儿故意放缓了自己的力道,才没有造成任何的死亡,只是将这十数名混混打晕过去而已。
即使是这样,这些人里也有三分之二被直接捏爆断碎了手腿的骨骼,几乎今后无法再独立完成行走的动作。
朴仁炫出手时毫不犹豫的漠然与狠辣给了缉毒特警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大脑深处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思维停顿。
无怪在军方高层里对于首尔执行组的评价是那般独特又古怪……看来自己对这支武装的认知还远远不足。
执行组组长拢拉着细腻的眼皮扭了扭脖颈,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瘫坐在地的八爪的衣领,看上去瘦削的手臂竟然一把将这个胖子从地上拽了起来,而且完全无视了他奋力地扭曲挣扎。
被强行拖着向前移动的胖子惊恐地看到自己竟然距离那桶炙烈燃烧的篝火越来越近,想到了什么的他用尽全力挣扎着,可是在朴仁炫诡异的恐怖力道下却根本不起作用。
“安嘚!!!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说!!!我全都说!!!”厉声的惨嚎在高架桥下的空地上撕裂般地响起,可是身前的男孩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拉拽的力道没有一丝的减弱。
“嘭!!”八爪沉重的身躯被扔到了铁桶前,生锈的铁皮上滚烫的温度让他惨叫了一声赶忙向后躲避。
脑后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力道按住了他硕大的头颅,将这个胖子的面颊不容反抗地向着燃烧的火焰中扎去!!!
“不!!!不要啊!!!!!”八爪的反应比之平常简直要快了数百倍以上,粗肥的手掌拼命地撑住了漆桶的边缘,用尽全力想要抗住脑后那张修长冰凉的手掌,“我全都说!!!!你要什么消息我都说!!!!不要杀我!!!!我求求你了!!!!不要烧死我啊!!!!!”
惊恐到全然崩溃的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面前感受到的炽热与燎人的烟熏让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和尊严。同一时间,胯下的裤子里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被释放出来,一股令人蹙眉的嫌恶味道飘荡升腾。
后脑海上按压的力道转变为抓着头发向后一甩,八爪将近190斤的肥硕身躯被恶狠狠地扔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涕泗横流地仰躺在地。
一只白色的运动板鞋踩住了他的胸口,险些让抽搐着的八爪呼吸不畅,窒息过去。
“那么……”朴仁炫将腰脊缓缓地俯下,面上微笑的表情中病态的漠然还尚未褪去,“我已经表示了自己的诚意了,现在可以好好地交易了吗??”
“我全都说……都说……求求你……”胖子的双手已经被滚烫的铁桶燎得皮肉开裂,只是他现在已然无暇再顾忌这个了,睁着泪水盈眶的小眼睛向着男孩儿嘶声求饶。
“真是乖孩子。”朴仁炫温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首尔的地下组织哪个有大量运进毒品的交易动作??”
“毒品??”八爪不住地抽噎顿了一下,似乎思维有些跟不上。不过在看到男孩儿板帽下的眼睛似乎又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赶紧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
踩在胸口上的运动鞋慢慢移开,不过胖子依旧不敢站起身来。
“是谁??”
“车庆南!!”八爪连比带划地快速说着,“江南区车庆南的‘东城会’这两天的作特别得大,听说就是有关******的运进买卖!!”
“车……庆南??”朴仁炫挑了一下眼眉,这个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那是谁??”
“道上相当有名气的头目!!他的‘东城会’在首尔东区很有势力的!!宏大那边有十几家的夜店是他负责管理的!!!……只是似乎毒品走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家伙干!!”
“这样啊。”男孩儿鼓了鼓脸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几秒钟后,执行组长俯下身拉着八爪的衣领把他拽得站立了起来,然后神色温和地替他掸了掸肩膀上沾染的泥土污渍。
“你看,我们交易得不是很好吗??我信守条件一个人也没杀,你也告诉了我想听的消息。这样多公平。”男孩儿拍了拍八爪的肩膀,“好好活着吧,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见面的。你的价值很大呢!”
说完,朴仁炫转过身悠悠扬扬地走开,只留下八爪一个人站在躺满瘫痪身躯的空地上,呆滞而又绝望地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修长背影。
“感谢您的理解与忍耐,陈轩先生。”走到缉毒特警身边的男孩儿低声说了一句,嘴角的微笑莫名得有些开心。
“我没做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
“好了,我们走吧。现在该去找下一个倒霉的家伙了。”
两个人走到黑色的起亚轿车前,朴仁炫拉开车门时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得异常纯净的夜空,身体不经意地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吗??”陈轩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男孩儿压了一下板帽的帽檐,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是下弦月呢……没什么,走吧。”
记忆里,那个女孩儿似乎很喜欢下弦月呢。
***
“欧尼,时间很晚了,还不睡吗??”把杯中的温热牛奶喝完的朴孝敏正要走回卧室,却看到了站在客厅窗前怔怔凝望的朴素妍,“明天还有通告呢。”
“啊,我马上就去睡了,只是想看看月亮而已。”素妍带着暖暖的温和笑容,总是喜欢扎马尾的头发披散开来,柔顺地搭在她纤细的肩头,“今晚的月亮罕见地很清澈呢。”
孝敏眨眨眼睛,也来了兴趣走到窗前。
9月初的月亮弯成了细腻的下弦,在首尔这个并不澄澈的天幕上泛着皎洁的光辉,的确是罕见的清明光亮。
“我最喜欢下弦月了。”素妍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倾诉着,“弯弯得就像笑起来的眼睛,尤其特别像仁炫的眼睛……那种笑起来的狐狸眼。”
听到队友提及朴仁炫的孝敏有些紧张地斜了一眼,她害怕这个欧尼又处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中了。
不过现在的素妍似乎看上去很是平静,稚嫩可人的脸庞上微笑也是静静的、甜甜的。
“以前小的时候还在清水洞那边住平房,那个时候仁炫就已经会爬屋顶了。”她怔怔凝视着夜幕中的弦月,“每次一到下弦月特别亮的时候他就会带着我爬屋顶,带上偷偷买的零食,坐在屋顶上看月亮……天气冷的时候还要裹着厚厚的防寒服……”
一眨眼,似乎距离那个时候也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是啊,就连你离开我,都已经整整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