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哪,有刺客!”
深夜,月影皇宫,一声凄厉的呼喊刺破了夜的宁静。
未几,皇宫之中便灯火通明,火把宫灯将皇宫映照得恍如白昼。
皇城宫门紧闭,禁卫军将整个皇宫包围得水泄不通,严禁任何人走出皇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几缕恍若黑烟般的黑影轻飘飘地飘过宫墙,扬长而去。他们手中的剑上,血珠散了一地,剑刃泛着寒光。
御书房中,奏章折子散了满地,名贵的古董瓷瓶碎了一地狼藉。
但是此刻,无人理会这些,所有的人都围在太女殿下周围,惊恐的情绪缓慢地蔓延开来。
月子衿脸色苍白如纸,愣愣地抱着委顿在地的月晨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做什么,才是此时最需要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为月晨熹明黄衣袍胸口处那触目惊心的一团殷红血迹。
太女殿下,遇刺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传御医!太女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脑袋就等着换地方摆吧!”
人群惶然中,沐小小的声音响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众侍卫侍人脚步慌乱地向外奔着,乱作一团。
沐小小从月子衿怀中接过月晨熹,并指如飞点了她胸口大穴止血,抱她到了御书房隔出的小间。
月子衿跟着沐小小安置了月晨熹,终于从慌乱中回神。
月子衿本不是如此没有主见的懦弱之人,相反,云苍大陆男子中,他是少有的不需依靠女子的男儿,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从小在天山雪阁长大,环境单纯,养了一身纯净无争的性子。
而且最近这段日子,眼见着母皇卧床不起,心中哀痛,且衣不解带地侍奉床前,已是心力交瘁。
这一下,一直坚强地阻挡着风风雨雨的大皇姐遇刺,生死未卜,一下子晃了神,竟已是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安顿了月晨熹,月子衿也已回神,苍白如纸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坚定,只是那坚定的背后,潜藏着让人心碎的忧伤。
“来人,着人把这些散乱收拾干净了,莫伤了人。脚程快的,再去迎迎御医,把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拖过来,迟误了太女殿下的伤势,你们就等着刀斧加身吧!”
沐小小怔怔地看着月子衿熟悉又陌生的神情,此时的月子衿,没有半分那清雅悠然的模样。
清隽的眉眼,携了一股子呼之欲出的凌厉,眼中的光芒,亮若星辰却泛着冰冷的寒光。他抿紧了唇,脸色冷冽而倔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心中微微酸涩,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几个人,几个月子衿最亲近的女人,莫不想保护他,让他一直无忧,一直保有那样天真纯净的性子。
可是此时,却也是这几个自以为真心关心爱护子衿的女人,生生逼迫他长大,逼迫他背起那些本不该在他肩上的沉重。
月明,月晨熹,你们口口声声爱着子衿,想要用最大的能力为子衿撑一方干净的天空。可是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那个透明剔透如水晶般的子衿已经被你们亲手杀死了。
我也不是好东西,我也是帮凶,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如此伤害子衿,我是那个为你们拿刀的人!
如今这样的子衿,你们看着,是否会像我这样心痛?
还是为了所谓的政治权谋,你们可以视而不见?
月子衿弯身回到床边,轻柔地拨开月晨熹额前散落的发,眼神悲伤,却没有一滴泪流下。
“七皇子,御医来了!”
侍卫一号拉着喘得快断气的御医赶来,自己也额头冒汗。
月子衿赶忙拉过御医,不顾老人家快要断气的模样,把她推到月晨熹床边,让她尽快诊治。
侍卫仆从都被赶出御书房,只剩沐小小、月子衿、御医,和床上躺着的月晨熹,室内一片寂静。
御医脸色凝重,似是想说什么,但看着月子衿铁青的脸色又不敢开口。
“御医,你尽管说,殿下身体状况怎么样?”沐小小悄然地握住月子衿的手,他的手冰凉潮湿,带着微微的颤抖。
“太女殿下胸前伤口无碍,处理得很及时,包扎得也很合适。只是殿下的脉动时断时续,动时激烈如江河入海,静时绵长却微弱。恕老臣直言,太女殿下似乎中毒在先,遇刺在后。那毒在殿下体内蛰伏,此时受伤流血,身体抵抗力不如之前,这毒便爆发出来。”
月子衿的脸色愈发地白,沐小小也怔然地看着御医。
“御医,你就说,你可有把握治疗太女殿下?”咬牙切齿地挣扎了许久,沐小小终是无法再看月子衿忐忑而悲伤的神情,狠狠心问出口。
御医脸也白了,猛然跪倒在地。
“请七皇子恕罪,如若太女殿下未曾受伤,微臣可以药引毒,速度虽慢,却无损身体。可是此时,若是用药,怕是殿下的身体受不住。而且,不等毒素拔清,便已随伤势入骨。那时,药石枉然。”
月子衿踉跄着后退,沐小小扶住他的腰,感觉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心生生地痛。
“御医,全无办法么?”
御医沉吟了许久,眉头紧蹙,似是犹豫不决。
沐小小见御医似乎有办法,却因着什么迟疑。想是救治方法有危险,她担不了这个干系。
“御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太女殿下,否则,国将大乱!无论结果如何,我沐小小以性命担保,必护你周全!”
“大乱?”御医惊异不定地看着沐小小,再看向月子衿。
月子衿脸色沉凝,缓缓点头。“是,母皇病卧在床,如果没有太女殿下支撑,朝纲必乱,届时,苦的,是月影的百姓。”
御医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
“毒多是潜伏在中毒者血液之中,只要把太女殿下身上的毒血换掉,就可以清除大部分毒素,配以药疗,可以解毒。臣当年师从鬼医,曾学一换血之法,可将一人身上的血液全部换于另一个人身上。只是……”
沐小小眉头已是蹙起,一个人,若是失血超过百分之十,就有生命危险,这换血,要怎么换?而且云苍大陆的人不懂,她却是清楚,血型不同,血液必然冲突,届时两个人都别想幸免。
“只是什么?”
沐小小沉吟间,月子衿已是开口询问。
御医再度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含着迟疑,还有,恐惧。
“血有不同,换血之人,需是至亲血脉。而且,提供干净血液之人,等于将毒血过于己身,毒血到了身体之中,将马上发作,十之八九当场死亡。”
御医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月子衿,又低下头,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
“这换血之法有伤天和,几乎是以一人生命换取另一人的生命,乃是逆天之举,即便换了命,活命之人也将失去健康的体魄,终身与药石为伴。”
御医说完便不再开口,月子衿也沉默了。
气氛陷入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之中,沐小小担忧地看着月子衿,眸中闪着一丝了然,已然料到月子衿最后的决定。
“御医,你回去准备一下,给太女殿下换血。”许久,月子衿缓缓开口,声音坚定,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御医骇然抬头,却不敢应声。
“还有什么疑义么?”月子衿的声音冰冷,凛冽如刀。
御医忙摇头,看着月子衿,竟也一瞬间明了了他的选择,心下恻然。狠狠一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右手缓缓入怀,掏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白玉瓷瓶。
“七皇子殿下,此药是微臣之师以鲜血为祭炼制,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势,皆可护住心脉,保服用者十日寿数,世间仅此一颗。您先给太女殿下服下,待微臣回去查询古籍,看是否还有其他救治之法。”
月子衿看着流光溢彩的瓷瓶,本已寂然的眸中闪过希冀的光芒,如果可以,他又何尝想要以生命做赌注?他不是顾惜生命,而是不舍,心尖儿上那个全心爱恋的人。
怕自己真的失了性命,她会伤心,怕死了再也看不到她,怕下一个轮回里,再也无法遇到她。
“好,十日之后,若无他法,便以换血之法救治太女殿下。”
御医听着月子衿铿锵有力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把药放下,转身便急急奔出御书房,直奔书库。
沐小小眸含忧伤,蕴着深浓的愁。
月子衿知晓沐小小正凝视着自己,不敢看她,歪身坐在床边,温柔地拂开月晨熹散乱的额发。
“晨熹姐姐,你还记得子衿十岁时第一次从天山雪阁回来的时候么?”
那年,月子衿十岁,离家已近五年。月影皇宫传来讯息,子衿的父君贤君缠绵病榻,惦念幼子,想见上一面,以了心愿。
那次,肖雨辰带着月子衿,一路踏剑飞行,带着他回国探亲。
贤君已是久卧病榻,奄奄一息,见了子衿,回光返照的恢复了几天,终是撒手西归。
灵堂,单薄的月子衿跪在棺前,不顾天寒地冷,执意守灵。
夜幕沉冷,纸灰翻飞,小小的子衿哀伤地默默流泪,却又倔强地挺直瘦弱的脊背。
那时月晨熹已是17岁,被策立为太女。她夜里抱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到了灵堂,与月子衿一起守灵。
一件披风,两个孩子挤在里面,虽冷,却暖了心。
月晨熹与子衿本就亲厚,子衿自小便是在她身边跟着,晨熹姐姐晨熹姐姐地叫着。对病弱的弟弟,月晨熹也格外地疼爱,直到月子衿被送到天山雪阁。
自那次之后,子衿对晨熹,更是多几分亲近。
“晨熹姐姐,那时,你为子衿挡风遮雨,给子衿温暖。今日,子衿也为姐姐守着这月影,等姐姐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