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突然发生了一件怪异至极的事情,密布在我身上的那层漆黑居然跟长了腿似的,一夜之间就全部跑到我的脸上了。
这样一来,我的脸上就跟戴了层又厚又硬的面具似的,五官都被彻底的掩盖住了。
我老妈心灰意冷地看着我那举世无双的丑陋,越发地哀叹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了。
同龄的李之木却故意跟我叫板似的,明明一个男孩子却长得眉清目秀,千娇百媚,那俏生生的小脸蛋,简直让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心惊。刘月月特损,愣是言辞凿凿说他是从泰国偷渡过来的小人妖,说得那叫一个逼真,就跟她亲眼所见似的。
这以后只要李之木一来弄堂里找我,我妈就跟研究外星人似的盯着他看,吓得李之木足足有两个月没敢踏进我家。
这件事让我的心情极为不爽,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小弟,作为大哥,我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他?于是,我抬头挺胸地对始作佣者刘月月表示了强烈抗议,可一番义正词严刚抒发了一半,就被她一巴掌掀翻到了地板上:“你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想翻天?居然敢为了一个小人妖教训我,你皮痒了吧?”
我愤怒地看着她那强壮的拳头,只得抽着鼻子灰溜溜地爬到一边去了。
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她的性情就有点喜怒无常,三句话不合,就用武力解决问题。用张姨的话说,粗暴的简直不象女人。
对于我整天和李之木混在一起称兄道弟的行为,刘月月明确表示过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她认为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最正常的表现就是跟我们班级的何小美一样,看看小说,写写日记,用她的话说,哪怕肚子里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表面上也得装出一副欲语还休,娇羞无限的小女儿形态。
我被刘月月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发誓,谁要逼着让我学何小美那种动不动就伤春悲秋,一颦一笑里都跟林黛玉附体似的样子,我立刻就剃了头发去尼姑庵长伴枯灯去。
说起何小美,那可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代表人物,尤其是她写给那李之木的那封情书,都快成为风靡一时的范文了,不但洋洋洒洒地通篇都是柔肠寸断,泪痕斑斑,甚至在情书的末尾处,赫然还有她咬破手指用鲜血书写的我爱你。
我看到这封信时,惊悚地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李之木这小青年估计还没有开窍,不屑一顾地把那封信团成一团,随手就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那种行为害的我整整紧张了一个礼拜,深恐何小美那颗忧愁的玻璃心一旦破碎,会像林黛玉一样咳血而亡。
好在悲剧没有上演,何小美表白失败后依旧上课放学,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李之木也依旧整天和我厮混在一起,如同连体婴似的。
对于我老妈那不定期的神经质,李之木仍然心有余悸。但这却不影响他对我的言听计从,至于那从家里带来的各种美味佳肴,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来没有停止过。这让我对自己用拳头这种很不文雅的方式争来的霸主地位颇为沾沾自喜。
有时我也很纳闷,他明明是一个三观很正的阳光少年,怎么就可以对我这张丑的令人作呕的脸视而不见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内涵和素养,让他拥有这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容人之量的呢?
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就这个问题想和他深入地探讨一番。
结果他一句话就结束了这次会谈。“让你从小到大都对着一坨让人作呕的屎,你也会具备免疫功能的。”
我一个佛山无影脚踢过去,就把他踹翻在地上了。
李之木家里有钱,据说他爸爸开的那辆车,价值都一百多万,那可是月亮巷的平头百姓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而我既然摊上这么有钱的富二代当小跟班,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但要来者不拒地享用美食,甚至连我值班需要打扫的卫生,都有他全权代劳。
那天又轮到我值班打扫卫生时,我翘着二郎腿正指挥着李之木干这干那,却突然觉得脊背上凉飕飕地极不舒服,回头一看,却发现两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别看我平时对李之木呼来喝去跟一蛮横的奴隶主似的,其实我在其他同学面前还是相当安分守己的,只要别人不蹬鼻子上脸地嘲讽我是非洲大马猴,我是绝对不会惹事生非的。
所以,我认定刚才那丝隐隐的不安纯属搭错了神经。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李之木堪称当之无愧的奇葩一枚。为人低调,务实,尤其再帮我干活时,整个一店小二化身,又是拖地又是擦玻璃的,汗水都把衬衫浸湿了。
我有时良心发现刚要动手帮忙,却被他果断地制止了:“别,别,你坐那儿看就行了,噢,对了,你饿不饿?我包里还有巧克力。”
真不愧是我奴役多年的小跟班,奴性都刻到骨子里了,瞧他那样子,真让我不由自主地为他的未来担忧,若他以后真成为一个人人都可欺凌的怂蛋,那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颜面何存?
打扫完卫生,学校里已经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了,他推着电动车拍了拍后座,示意送我回家。夕阳的余晖涂抹在他汗水涔涔的额头和粗硬的短发上,竟让他凭空多了几分少年的棱角和阳刚之气。我突然发现,这小人妖已经是个初具魅力的小男生了,不怪乎会收到那么多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