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和多多约好,在一家叫“锦乡”的台北餐厅碰头。
地点是多多选的,因为她听同事说,这里有一种特殊的烹饪器皿,叫雪锅。不但可以做汤锅之用,还可以现炒冰淇淋。
她在电话里申请:“我想看冰淇淋在锅上新鲜出炉的样子,一定很神奇。”
陈越说:“行,上次是火锅,这次是冰淇淋——夏吃火锅冬吃冰,真有你的!”
两人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可是因为一直通过MSN联系,郝多多和陈越都觉得见了面不但没有生疏感,反而比以前更亲近了些。
多多觉得特别开心,也不管酒店人多,她没心没肺地冲上去和陈越拥抱,嘴里又同时一连串地问:“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冷吧?你呢——你好不好?过得好不好?”
多多的问题又多又毫无逻辑,陈越不知道先拣哪一个来回答,只好一边笑着一边说:“今天下午来的,刚下飞机就给你打了电话。”
他告诉多多自己是来参加一个创意集市展的,明天参完展就回去。
多多听说他在北京只逗留一天,有些失望。不过眼前的喜悦盖过了失望,她问道:“那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呀,万一我没空呢?”
陈越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还会抽不出时间?”
多多被他说中了,笑嘻嘻地抵赖道:“切,谁说的——你不知道我很忙吗?要见面,通常都要提前一周预约的!”
陈越呵呵地笑起来。他盯着多多,看了好一会儿。
多多被他瞅得奇怪,又有些不好意思,遂问道:“你干吗老盯着我看?”
陈越说:“光看你这副样子,谁会相信你心情不好啊?”陈越指的是多多在网上和他说起的各种烦心事,她苦恼地感慨说,流程编辑的工作比想象中还难。
多多不想诉苦,于是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我一直用这句话来激励自己啊。”说完,她脑子里还真掠过了昨晚上跟江总那位印厂朋友谈话的内容。
陈越点点头,由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能挺过去的。”
他再看多多一眼,然后诚心诚意地说:“好像变漂亮了呢?”
多多一点儿也不谦虚,居然马上附和着点头,说道:“嗯哪。”
陈越愣了一会儿,和多多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说话之间,点餐的小姐走了过来,陈越代劳点菜,点了色拉香蛋卷、什锦卤菜,还有著名的菠萝炒饭等,多多觉得它们很美味,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雪锅冰淇淋”。餐姐抱歉地告诉他们,店里今天没进到冰淇淋酱,所以就不上这道菜。
陈越看多多一副遗憾的样子,哄她道:“下次到北京我还请你来这里,我们点双份的冰淇淋。”
吃完饭出来,两人决定去附近的什刹海逛逛。
多多来北京的这几个月里,光顾着干活儿了,难得出来透透气,她一路走,一路高兴地叽喳个不停:“听说后海和南锣鼓巷就在什刹海这一带——对了,还有一条烟袋斜街,好像是专门卖各种‘国粹’的:有年画、铁皮人,还有火柴盒和老手表——简直就是老北京的缩影呢。”
多多一脸兴奋的表情,吓唬陈越说:“你耐心够吗?我一看见这些东西就会走不动的哦,会通通想搬回家的!”
陈越没打退堂鼓,用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配合她说:“那我们就从烟袋斜街逛起,看看你待会儿能不能买回一整个老北京。”
到了烟袋斜街,多多发现,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很有特色:既古色古香,又充满了现代气息的灯火辉煌,里边不仅如多多想象,卖着市面上几近绝迹的年画、铁皮人等,甚至还有“文革”时的各种东西,像红宝书什么的。
多多在这些旧玩意儿里走走看看,觉得很像在进行一场穿越。
进到一家专门卖“文革”用品的店子里,她随手翻到一件T恤,上面画着个大喇叭筒,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写着:“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旁边的另一件衬衫则是的确良面料,像是跟T恤唱应声戏一样写着:“坚决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郝多多抿嘴微笑。她突然想起,在摩那的几本杂志上,经常出现的标题形式就是“将某某进行到底”——敢情就是套用“文革”的口号呀。
她正准备让陈越看看,突然听到他在身后唤自己:“郝多多同志!”
多多一回头,一顶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跑到镜子前一看,帽子是典型的“红军帽”,军绿色,上面还有颗闪闪红星。多多觉得自己很神气,很配合地“啪”的一个立正,冲陈越行了个军礼。
陈越也觉得不错,他退后一步,左右端详一下,跟多多说:“你戴着很好看,别人戴应该也很不错吧?”
多多有些愣:“别人?”
陈越说:“是啊。”
他告诉多多:“这是送给我女朋友的。”
多多突然觉得有些隐隐的失落,她意识到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自己还从来没问过陈越有没有女朋友呢。
多多掩饰着把帽子摘了下来,讪讪地把它递到陈越手里。
陈越接过帽子,“啪”的又扣回多多头上:“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所以,你暂时先替我保管着吧。”
多多又好气又好笑,唾他说:“又一个‘狼来了’!”
出了“文革店”不久,两人又发现一件稀罕事:一只全身雪白的巨大的鹦鹉在当街表演:跳舞、杂耍、唱咏叹调等,一副才艺双全的样子。它旁边放着个大盘子,是用来装观看费的。
鹦鹉演完一系列节目,据说接下来是招牌节目“鹦鹉学舌”。店家提示大家:“这只鹦鹉话少,是惜字如金型的。如果想要让它说话,必须拿真金白银来取悦它才行。”
大家都笑起来。多多试探着掏出了5元钱,放进盘里。
结果鹦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旁边有人告诉她:“5元的没用,这鹦鹉刁钻得很,10元起声的。”
多多不信,换了张10元的,果然鹦鹉一副势利眼的样子看看她,接着马上娇滴滴地道了声:“谢谢了哈。”
多多和陈越对望一眼,都有些乐不可支。陈越怂恿多多:“你要是放张100元的,估计它能讲相声。”
多多不干了:“那我们打道回府去找郭德纲的视频好了,免费的!”
烟袋斜街不长,两人很快就逛完了。陈越问多多:“后面还有一片湖,可以到湖边走走,还可以划船,你想不想去?”
多多一听赞成:“好呀,我想去划船。”
她随口问陈越:“你怎么知道后边有湖的?”
陈越没有直接回答,告诉她说:“可惜不是夏天,到了夏天,满池的荷花开放,还有鸭子游泳,景色特别好看。”
说到这里,陈越又说:“明年夏天如果我到北京的话,就带你去看鸭子游泳——”
多多一听敢情好,便说:“那要等整整一个夏天呢……我不放心,怎么办呢?”
她笑眯眯地逗陈越说:“所以,有人要发誓才行,要郑重的!”
陈越于是配合着说:“我发誓我发誓——以陈越的名义。”
多多马上翻他一眼:“这个名义最不靠谱了。”
陈越笑眯眯地评价多多道:“光看你这个举动,我要差点儿把你归到幼稚班的行列。真不知道摩那当初是怎么看中你的。”
他假装充满怀疑地打量了多多一通:“老实说,你不会是走了什么后门吧?”
多多捂嘴笑道:“你懂什么,做杂志的前提是有创意,没有童心哪来创意。”
她自我表扬说:“俺这叫保持一颗童心,现在流行的!”
陈越微笑地看着多多,其实他正是喜欢她这副有点儿傻乎乎的,像永远长不大的样子。
多多又略有些惆怅地说:“离夏天还有大半年呢,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她想起最近的烦心事,又甩了甩头。多多决定,暂时把这些烦恼丢开。
多多跟着陈越来到了湖边上,这里的景象同样非常热闹,湖边有不少游人行走,灯火通明;偌大一片湖面上,又停了二十来艘小游船。每只游船可容纳两三个人的面积。
游船有两种,售票员向他们解释说:“全自动就是机子会全程自控,人只要坐着就好;半自动的就像自助餐,需要自己出力,掌控方向盘。”
陈越、多多一致表决通过,选“自助餐”,觉得亲力亲为比较有趣。
上了船后,多多和陈越一人一个方向盘,慢悠悠地朝湖的另一端驶去。
陈越跟多多半开玩笑:“工作不太顺利,是不是经常哭啊?”
多多摇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基本没有。”
陈越马上看着她:“基本?”
多多不接话了,她看着两岸的灯光在湖面上投下点点星光,突然想起了珠江。于是叹一口气:“有时候,我挺怀念广州的。”
陈越问道:“有没有觉得坚持不下去,想干脆回去算了?”
多多摇摇头,冲他挤了个鬼脸,干脆地说:“才不!”
两个人把船划到湖中央,听到有弹吉他演奏的声音,从岸上隐隐传来,夹杂着被游船带起的水声,多多觉得有点儿像做梦一样。
她把两手抱住膝盖,告诉陈越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做杂志的人,大学时看到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发表在杂志上——是那种文艺类杂志,现在已经基本绝迹了。觉得特别激动。那时候还接到了编辑的一封信,鼓励我经常投稿呢。那时候全班同学都羡慕得要死,集体要求我用稿费请客,结果不仅稿费全花光了,还花掉了整整一个月的早餐钱。”
她眼里流露出回忆:“总之,当时觉得特别幸福。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进入杂志圈,也做一名媒体人。”
陈越一脸理解:“相比很多人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做的事情正是自己想要做的。很多人都有想要做的事情,可是真正做的事情,却经常背道而驰。”
多多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
她心情好一些,告诉陈越说:“所以每次这样一想,就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了。”
多多告诉陈越一个秘密,她说:“我接触的第一本大部头是《飘》,记得结局中白瑞德离开了郝思嘉,思嘉坐在台阶上,心里想着‘明天就好了,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了。’所以很多年,我一遇到解不开的烦恼时,就会乐观地想,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看了一眼陈越,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儿阿Q呢。”
陈越马上表扬:“比阿Q有文化多了——还知道《飘》!”
笑过一阵,多多问陈越:“那你呢,你做的事情和喜好是一回事吗?”
陈越回答:“也算是吧。”
多多有点儿不满意:“什么叫也算是吧?”她批判这个答案太含糊。
陈越说:“我小时候一直想做有创意的事情,现在公司卖的产品虽然也跟创意有关,但创意来自国外。我们作为销售,只是一个流通商的角色。”
多多明白,帮他总结:“哦,难怪呢——所以就是‘一半一半’了。”
陈越笑起来,表扬她说:“对头!”
两人告别的时候,都有了一些不舍,多多先问陈越:“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北京?”
陈越摇一摇头,实话实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人在江湖,你以后工作中还会遇到不少麻烦。别老哭鼻子才是。”
说到这里,他看到多多的鼻头已经有些红了,马上说:“我们可以打电话、发短信,我的电话24小时不关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