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麟使劲点了点小脑袋,哽声道:“娘亲,麟儿晓得了。娘亲救了爹爹快些回来,麟儿到前面去等你们。”黄麟虽是十数年才得见母亲之面,对母亲十分依恋,眼下见得又将要与母亲分手,心中却是异常难受,但他乃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识得不应该让母亲为自己挂心,是以他才如此说话。
于彤心中一阵酸楚,眼泪直在眶中打旋,她强自忍住,才未使流出来。她以玉手搂儿子于怀,用力抱了抱,尔后,猛然转过身子,飞身跃起,向了北边直掠过去。
黄浩见得“鳔锅”、于彤护了朱友贞龙驾及麟儿、亢儿二个小孩儿去远,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他长舒一口气,猛然转过身子,向了眼前的汉宫武士一步步地逼了过来。
汉宫武士见得黄浩发、须直竖,目眦尽裂,全身骨节“咯咯”作响,威风凛凛,有如天人,又见黄浩一步步地逼将过来,一个个被唬得面无人色,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不迭。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冷喝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黄元帅好威风,某家会黄元帅一会!”话音才落,便见得一个黄衣汉子身如流星,横空掠了过来。黄衣汉子身子落地,挡于黄浩面前,拱手道:“黄元帅,某家有礼了!”
黄浩瞥了黄衣汉子一眼,冷笑道:“哼哼,周统军,你乃黄某手下败将,竟然有颜面言勇,亦当真是奇迹一件了!”他抬高了声音,又呵斥道:“还不快与黄某避开!”
“周统军”自是周德威了。周德威听得黄浩之言,大笑道:“哈哈,黄元帅,休得装神弄鬼地唬人了,周某是不害怕的!”周德威大笑一阵,又调侃道:“黄元帅,去年的黄历还能翻得么?此一时,彼一时也,前时,周某较之于黄元帅,原本功逊一筹,自是并非黄元帅的对手的,但此时,黄元帅身负重伤,若是与周某相争,孰强孰弱,鹿死谁手,便又不好说了!”周德威所以如此说话,原是他见得黄浩虽是大踏步地向了汉宫武士逼将过来,但却是脚步沉重,身子踉跄,面白如纸,毫无血色,又听得黄浩气喘如牛,识得黄浩内伤沉重,已然至强弩之末之境了;周德威乃老奸巨滑之人,晓得黄浩此时最是妄动无名不得,是以才以言相激了。周德威阴阴一笑,又高声道:“黄元帅当真威风八面,竟然将此些草包唬得心肝俱裂、狼狈而逃!只是黄元帅负伤不浅,不知可与周某动得手么?”
黄浩焉能不识周德威的用意?他立住身子,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周统军是想以激将法激起黄某人无名之火,以拣便宜的么?料不得周统军堂堂一国统帅,竟然怕黄某人如斯,当真令人好笑至极!黄某人虽是负伤之身,料来亦是可与周统军斗上几合的!只是周统军如此身份,做此乘人之危的行径,不觉有些卑鄙么?”
周德威被黄浩说中心思,面皮一红,讪讪地道:“黄元帅怎的如此说话?周某焉能让黄元帅以负伤之身再指教周某?如此,周某岂不胜之不武了么?嘿嘿,黄元帅若需运功疗伤,周某愿为黄元帅做个护法之人。黄元帅神功盖世,疗愈区区之疾,料来是费不得多少时光的吧?待黄元帅身子康复后,周某再领教黄元帅的绝世武学,那又如何?”
“周统军,休得‘老虎挂佛珠—净充善人’了!谁个不识周统军号为‘七杀子’,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怎的今日倒发起慈悲来了?哼哼,周统军,此时,黄某体内之毒已入肺腑、经脉,驱毒、疗伤已然徒劳无益,此等情况,大概周统军不会识不得吧,怎的还假惺惺地关心起黄某来了?”黄浩冷笑道。黄浩以鼻哼了声,又沉声道:“周德威,废话少说,出手便是了!”
此时,周德威再也镇静不得,见得他黑面变得更黑、更亮,听得他阴阳怪气地一笑,厉喝道:“黄浩,人称你仁义过人、宽宏大量,料不得竟然是一个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无耻之徒!好,你既然愿意随了你老子黄巢去阎王殿报到去,周某便成全了你!”倏忽一掌,对了黄浩当胸拍了过来。
黄浩见得周德威猝然出手,身子一闪,避了开来。若在昔日,黄浩见周德威发掌,自是会出招相抗的,但今日,他以负伤、中毒之身,又哪里能有出手硬碰之能?见得周德威掌风袭来,只得闪身躲避了。黄浩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今被逼迫得如此,亦当真难为他了。黄浩避过此招,大喝道:“周德威,方才,你说什么?”
便见得周德威黑脸一寒,听得他厉声道:“黄浩,了尘和尚毙了我近百名‘鸦儿军’将士,罪恶累累,被我晋军勇士送上西天去了!”
掩护“鳔锅”、于彤突围的灰衣老僧自是了尘和尚了。
听得周德威冷冷一笑,又沉声道:“黄浩,此时若能归附晋王千岁,尚不失封侯之赏,且是周某会设法为你祛毒、疗伤,使你功力恢复如初的,否则了尘和尚便是你的榜样了!”
黄浩听得周德威“了尘……被……送上西天去了”之言,顿时痛彻肺腑,胸中一阵翻腾,一股急流直冲咽喉,他使劲压了压,却也压它不住,口一张,又有一口血喷出唇外。黄浩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于地。黄浩稳了稳心神,以手指了周德威,呵斥道:“周德威,黄某国仇、家恨凝于一身,岂能降了尔等异种胡人?黄某生为汉人,死为汉鬼,怎可失了气节?哼哼,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吧,休再枉费心机了!家父为国捐躯,虽死犹生,黄某身为其子,悲痛之余,却感荣光!”黄浩将真气凝于双掌,大喝道:“周德威,休得多说,黄某要出手了!”倏忽一掌,向了周德威直拍过来。
周德威冷笑一声,大叫道:“黄浩,将死之人,如此模样,还敢逞英雄豪杰么?”口中说话,身子却不后退,手臂一抬,“呼”的一掌,疾迎过来。
此时,黄浩早已豁了出去,见得周德威招式击来,不唯不收手撤招,反而催动掌力,加劲拍了过来。
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发出,二股掌风相撞,宛如平地惊雷,直震得周围的兵丁掩耳不迭。看黄浩二人的身子时,各个被震得退后数步。
黄浩一震之下,顿觉心中一抖,一股热流直冲哽嗓咽喉。黄浩识得此时万万吐血不得,却也二目一瞪,脖颈一扬,又将热流硬生生地咽下肚去。
周德威见黄浩身子晃动,又见黄浩面现痛苦之色,识得他又负内伤。此等机会,周德威自是不会错过的。听得周德威狞笑一声,见得他身子跃起,直向黄浩扑将过来,身子在奔行中,便疾发一掌,向了黄浩招呼过来。
眼见得黄浩将要被击个正着,忽听一声娇叱声传了过来:“周德威,休得猖狂,吃姑奶奶一剑!”喝声甫歇,便见得一人如飞掠至近前,手中之兵一闪,径向周德威的手掌招呼过来。
周德威见得来人身行似电,招式发出疾若雷霆,识得此人武功不弱,又见得此人手中之兵幽幽地发着寒光,识得此兵乃是神兵宝刃,哪里还敢硬接,疾忙收招撤式,身子退后数步。
黄浩站稳身子,向了来人瞧了过去。他一瞧之下,心中大吃一惊,口中发出急切之声:“彤儿,你、你、你怎的又回来了?!”
“浩哥哥,你在阵中,彤儿能不回来么?”于彤柔声笑道。
“彤儿,你……”黄浩顿感心中热乎乎的,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黄浩稳定了一下心神,又焦急地道:“彤儿,你返了回来,王帮主一人能护得了贞弟三人么?”
“浩哥哥,不必担心,王帮主几人离濮州已远,且是贞弟亦已然醒转过来了,有王帮主、贞弟二人照顾二个小孩子,料来是不会出得什事的!”于彤轻声道。于彤见得丈夫通身是血,且是身子颤颤地抖个不住,芳心之中既疼又悲,疾忙由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来,喂黄浩服下去,柔声道:“浩哥哥服下的,乃是贞弟的九转还阳丹,一般内伤,原是治得的。此时,浩哥哥又觉得如何?”
“彤儿不须挂心,浩哥感到比前时好得多了!”黄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声道。
于彤听黄浩如此说话,却也芳心一宽,一把搀了他,豪气冲天地道:“浩哥哥,彤儿保护浩哥哥杀了出去!”
“彤儿,周围强敌环视,高手如云,浩哥哥如此模样,还能冲得出去么?”黄浩苦苦一笑,涩声道。
“浩哥哥不要悲伤,彤儿拼了性命,也是要保护浩哥哥冲出去的!”于彤杏目圆睁,坚定地道。
“彤儿,仅是一个周德威,彤儿或许不会输于他,但周围如许多的顶儿尖儿高手,彤儿又如何能赢得了他们?”黄浩语声平静地道。
于彤听黄浩如此说话,一时之间,竟然识不得说甚为好,只是二只秀目紧紧地盯着周围之敌。
黄浩见妻子情绪有些低沉,轻轻一笑,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彤儿,看开些,咱们便是冲不出去,共同死于此处,不也是件幸事么?”黄浩面容一肃,又声音低沉地道:“彤儿,莲妹妹、雪妹妹之事,浩哥哥昔日已然对彤儿说过了,彤儿愿意认她们做姊妹么?”
“浩哥哥怎的突然问起此事来了?”于彤芳心之中大感惊奇。于彤嫣然一笑,又道:“浩哥哥,彤儿自晓得莲妹妹、雪妹妹二人之事时起,心中便将她们作姊妹看待了。”于彤说话时,语气诚恳,并无半分醋意。
“难得彤儿如此深明大义,如此胸襟开阔,浩哥哥深感欣慰与感激!如此,莲妹妹与雪妹妹于九泉之下亦会含笑的了!”黄浩语声激动地道。
“什么?浩哥哥,莲妹妹、雪妹妹已然大去了么?”于彤骤闻噩耗,直惊得花容失色,杏目之中早已流出泪来。于彤难过了一回,又嘶声道:“浩哥哥,可怜彤儿不曾见过莲妹妹、雪妹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