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考一毕,便是比武争斗。周德威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台上十数人哪里又能及得他上?一个个地先后败下阵去。
台下之人自不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对李克用所出题目亦觉易之又易,却是苦于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台争雄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道人物,虽是做梦亦想做个威风凛凛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元戎,奈胸无点墨,登不得大雅之堂。是以众人便只有“谦让”的份儿了。
周德威因武功,谋略均是高人一筹,技压群雄,自然是稳夺统军之位了。李克用见周德威独占鳌头,虽是在意料之中,心中却也欣喜万分。他当众宣布了周德威统军之职,众人倒也衷心拥护。
周德威听刘允章出言相讥,却不以为忤,只是轻笑道:“请问刘老学士,李晔既视朱温为股肱之臣,封梁王,赐铁券,撰纪功碑,又让朱温兼天下诸道兵马大元帅,对他何等宠信,怎的便突然翻脸为仇了?且是又请我们去讨伐他?”
刘允章叹了口气,愤然道:“朱温目无君王,肆意妄为,矫圣旨斩杀当朝宰辅崔胤大人。此事想必你们都是识得的了,刘某便不再赘述。最可恨那朱温奸贼胆大包天,矫旨杀了崔大人后,又擅杀三十数名朝臣……”
“什么?刘老学士,你是说朱温竟敢擅杀三十余名大臣么?”刘允章话未说完,便听李克用惊叫起来。李克用见刘允章含泪点了点头,便又忿忿地道:“朱温如此无法无天,作恶多端,怎的李晔便能放过了他?!”
“李节度使,朱温手握兵符,操生杀大权,皇上虽是有诛此巨獠之心,却无诛此奸贼之力,是以才命刘某来请李节度使相助了。”刘允章长叹一声,慨然道。
周德威问道:“刘老学士,那三十余名朝臣如何便得罪了朱温,竟然惨遭毒手?”
刘允章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肃声道:“前时,朱温矫旨杀害了宰相崔大人,皇上虽是不敢说出些什么来,但朝臣之中,自不乏有志有识之士,见得当朝宰辅含冤负屈、命赴黄泉,自是义愤填膺,便有三十余名大臣联名上书皇上,奏请处理奸臣朱温。当时,正值外臣觐见皇上之时,是以朝臣才上奏书与皇上,请皇上借朱温朝见之机,设计诛杀了他。当时,皇上接得众臣奏章,虽是有动于衷,但皇上以为朱温二次救驾,功大如天,却也不忍心对朱温下手,只是对众臣道:‘众卿家,寡人亦知朱温矫旨斩杀崔胤,却是苦无证据,朱温如何便能认罪伏法?且是崔相已死,便是再杀了朱温,崔相又能活过来么?朱温能臣,又有功于社稷,若是如此便杀了他,岂不可惜了么?不如朕训导于他,令他幡然醒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为朝廷效命,为百姓尽力。如此,不比取他性命要好上百倍么?再者说,朱温杀害崔相,或许是他与崔相不和,才假借朕之手,以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报了私仇。谅朱温也不敢冲了寡人而来!’众臣听皇上如此说话,心中虽是不以为然,口里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应付道:“皇上便试上一试吧。’转眼便到了外臣觐见之日。朱温才入宣政殿,尚未参拜皇上,便见皇上龙颜一沉,龙口中发出肃然之声:‘朱皇兄,寡人今日要与皇兄郑重地说上一事。’朱温听皇上语气不善,又见龙颜似是有些震怒,心中似是有些害怕,身子一抖,跪倒于地,惶声道:“皇上如此说话,老臣怎敢当得?皇上有话,尽请吩咐!’皇上放松了一下语气,道:‘朱皇兄虽是有功于社稷,但亦莫要居功自傲,作出一些有违礼规之事。’朱温闻得皇上之言,面上不觉现出些忿然之色来,想见他心中有些愤怒了。朱温倒也真不愧为一代枭雄,怒才上面,旋又换成了谦恭之色,叩头道:“皇上,臣罪该万死!臣一向克己奉公,不敢徇私枉法,且是每日里三省我身,从不敢做半点违背礼规之事,一心只想着效忠皇上,为百姓谋福,又焉敢居功自傲?皇上,臣有何咎,请皇上明示。’连磕了几个响头,额破血出。皇上听朱温说话小心谨慎,又见得他诚惶诚恐之态,以为他已存改邪归正之意,胸中的怒气便已然消了大半了。也是皇上心地过于慈悲、想法过于幼稚,当下竟然对朱温道:‘朱皇兄所为,似朱皇兄所言更好。寡人亦不多说,请朱皇兄看了此奏章再说话吧。’将手中的奏章交于传旨官:“快拿去与朱皇兄过目。’皇上原是想以此奏章警醒朱温,令他改过自新的。哪料得朱温接过奏章只一瞧,便见他面色陡变,直似猪肝一般,身子‘呼’的一声站起,以手指了文臣队中的一个紫衣人,大喝道:‘文印,尔身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教,本应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教化他人遵从礼节与道德,怎的尔竟然信口雌黄、诬陷老夫,毁老夫的清白?’文印听朱温竟然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直气得浑身发抖,用力克制了半日,才平静了下来,愤声道:“朱温,你矫造圣旨,擅杀当朝宰辅、朝廷栋梁,如此目无君王,胡作非为,搅乱朝纲,不是造反是甚?文某又怎是诬陷于你,毁你清白?’朱温大笑道:‘文印,本王斩杀崔胤,乃是奉皇上圣命行事的,怎说本王便擅杀当朝宰辅?’文印听朱温如此说话,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可来,只得身子退于一旁。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大声道:‘朱温,你道奉皇上之命行事,请问皇上圣旨何在?’朱温向了此人瞧了一眼,冷笑道:“郝震寰,你能为右仆射之职,全凭本王之力,怎的今日亦与本王作对?良心何在?你问皇上圣旨么,本王已然交与皇上了,你若不信,可请皇上的示下。’郝震寰见皇上点了点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慨然道:‘朱温,你保举郝某接替李德权之职而为右仆射,此只是私情,郝某心中自是随时随地都会感念你的恩德的,只是今日论的乃是公理,是以郝某便要仗义直言了!’朱温冷笑道:“郝震寰,你倒识得‘大义’、‘小义’,‘公理’、‘私情’,当真难得了!’朱温见众人再也说不出道理来,于是大叫道:‘本王忠心耿耿,尽心于王事,尔等佞臣不唯不休恤本王,反诽谤、诋毁本王,天理何在?哼哼,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便识不得天高地厚了!’又向了殿外大喝道:“亲兵何在?’话音才落,便见由殿外涌进一群军兵来,手持明晃晃的兵刃,虎视眈眈地盯着众臣,静待朱温发话。本学士见得朱温竟然命军兵执兵上殿,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挺身而出,以手指了他,大喝道:‘朱温,你想刺王杀驾么?还不快命军兵退出!’朱温阴阴一笑,道:“刘老学士,皇上身边如许多佞人,朱某命亲兵上殿,原是要保护皇上大驾的,刘老学士怎的诬蔑朱某刺王杀驾?’本学士听朱温竟然颠倒黑白,直气得心中发噎。本学士使劲压了压心头怒火,又问朱温道:‘朱温,你道将斩杀崔相的圣旨交与了皇上,你可敢请皇上将圣旨寻出,让本学士瞧上一瞧么?’朱温听得刘某之言,怒极反笑,大声道:“刘老学士,你敢怀疑皇上圣旨么?当真胆大包天!且是皇王圣旨,又岂是你想看便看的么?难道您老人家真的老糊涂了么?您老人家既然已经神志不清了,还在此处瞎搅和什么?便回家养老去吧!’又对了一个身材粗壮的老者大喝道:‘韩统军,刘老学士年老昏聩,他胡言乱语情有可原,他人又焉能饶得过了?将奏章上联名诬告本王者押赴法场,枭首示众!’粗壮老者答应一声,率手下兵丁向众臣扑将过来,将奏章之上有名者一个个地缚了起来,押出殿去。本学士虽是怒骂不休,却被两名汴军生拉硬拽地拖出殿外,架回府中。便是如此,三十余名朝臣便成了汴军刀下之冤魂了!”刘允章说至此处,语声发抖,眼中亦流出泪来。
周德威听刘允章道罢朱温擅杀唐朝大臣之事,对李克用附耳道:“爹爹,夺取李唐江山之时到了!”
“孩儿何以如此说话?”李克用心中大感疑惑,亦小声问道。
“爹爹,唐廷势力衰微,权柄尽操朱温一人之手;朱温手握兵权,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天下厌之,且是恨之,已成百姓公敌。咱们正可乘李晔召藩‘靖难’之机,名正言顺地发兵南下,消灭朱温之势,尔后,再夺取李家江山。如此,天下不便垂手可得了么?”周德威语声激动,侃侃而言。
“孩儿之言虽是在理,只是咱们与朱温开战,必得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此值得么?”李克用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
“爹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天下被他人所得,爹爹便悔之晚矣!难道爹爹忘了朱温于汴州封禅寺欠下的血债了么?”周德威语声焦急地道。
李克用听得“朱温……欠下的血债”之言,心头大震,身子忽的站起,大声道:“刘老学士,冲着封禅寺的血债,本酋长便是劳什子晋王不当,也是要跟朱温老贼拼个你死我活的!”
昔日,李克用之所以愿助朱温征讨南疆义军,原是当时朱温使者对他道:“李酋长,我家元帅说,只要李酋长助我家元帅平灭叛逆,事成之后,我家元帅定会向皇上索回尊夫人,并且亲自护送回太原。李酋长,我家元帅之意,李酋长又以为如何?”李克用心中寻思道:“朱温此时权倾朝野、势焰熏天,若他张口向朝廷索要荷儿,李晔小儿敢不答应他的请求么?眼下,本酋长虽是实力大增,但料来尚不足以与朱温分庭抗礼,若本酋长出兵向唐朝皇帝讨要荷儿,朱温能答应么?本酋长不若先助朱温灭了黄氏叛军,借朱温之手讨回荷儿,日后再作道理。”想至此,便对立于身旁的周德威道:“威儿,为父欲助朱温一臂之力,帮他平灭南疆贼寇,换回你母,威儿以为为父之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