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走进去,忽听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图书馆楼前的树阴下,站着一个似乎熟悉的影子,细看,认出来了,不是二虎吗。二虎是我老家隔壁村庄的,也是我小学时的同学,早几年就来城里打工了,做架子工,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一次,二虎上我们家玩,一走进小区,二虎就激动不已,原来,我们那个小区,也是二虎他们做的。二虎感慨说,亲切。也不知道是因为我住这呢,还是因为这里曾经洒过他的汗水?
我迎过去,问二虎,在这干啥呢?
二虎提提手里拎着的饭盒,给娃送午饭呢。这小子今天一定是看书看糊涂了,忘记时间了,到现在也没出来。
一放暑假,二虎就将儿子从老家接了过来,父子俩快两年没见面了。二虎用手撸撸头上的汗,说,这几天太阳太辣,我租的那个棚子跟火炉似的,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就想了个主意,让娃每天到图书馆来看看书,中午我从工地食堂打好饭,给他送来。说好了12点准时在门口见面的,这小子到现在还没出来,我都等他半个时辰了。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每天把儿子送到图书馆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图书馆为了方便市民阅读,很多阅览室是免费开放的,连借书证都不需要。二虎的儿子上小学了,听说成绩不大好,正好乘这个暑假,在图书馆里充充电,在我们老家的山沟沟里,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啊。我问二虎,那你怎么不进去找他呢?
二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你看我这个样子,进去不大好呢。每次我都是在外面等儿子的。这才注意他的穿着,脖子上挂个安全帽,脸晒得黑得发紫;衬衫破了几个洞,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水泥,已经看不出当初的颜色;脚上穿着一双如今很难见到的解放鞋,鞋帮子都撑开了……也是,他这幅形象,确实与图书馆的氛围不大协调。而我印象里的二虎同学,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在我们那拨小学同学中,他曾经被公认是见过大市面的。
二虎看看我手里的书,喏喏地问,你是要进去吧?如果看着我家小子,帮我喊声,告诉他我在门口等他呢,好不好?我还要急着赶回工地呢。
我点点头,答应先进去帮他找儿子。二虎的儿子我见过,跟小时候的二虎一样,虎头虎脑。
在少儿阅览室,我找到了坐在角落里埋头翻杂志的二虎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在众多的城里孩子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身上,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气息。
我轻轻碰碰他,告诉他,爸爸在门外等你呢。
他似乎猛然醒悟过来,红着脸,向图书馆大门外跑去。
透过图书馆干净的落地玻璃,我看见二虎和他的儿子,蹲在树阴下,二虎打开塑料袋,拿出两个饭盒,递给儿子一个,自己拿一个,两个人埋头吃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去。我看见外面,炽热的阳光,照得人刺眼。而站在图书馆内,强大的冷气将我身上的暑气,一寸一寸逼退,真舒服啊。
二虎的儿子很快吃好了饭,向图书馆走来。二虎目送儿子跨进图书馆,然后,蹬上自行车,消失在正午白晃晃的阳光中。
温暖的交流
在县里同志的陪同下,我们辗转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他家。
他是我们阳光助学工程拟帮扶的贫困学生之一。我们这次来,一方面是帮他带去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受捐助人的委托,也实地考察一下他家的情况。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他家的困难,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破败不堪的房子里,只有一面贴满了各种奖状的墙壁,看出些许生气;屋里的一台老式彩电,是这个家惟一的家电,还是几年前县里送来的慰问品。他的父亲在一次工伤之后,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全家的重担全落在了母亲身上。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位坚强的的母亲,竟然是聋哑人,什么也听不见,一句话也说不出,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苦难。偏偏祸不单行,几年前因为一场大病,母亲的视力又严重受损,现在,连坐在对面的人都看不大清。全靠亲戚和左邻右舍的帮衬,这个家才勉强支撑着。
每天一放学,他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帮妈妈做农活,干家务。他是这个家庭惟一的希望。
我们将大学录取通知书交给了他。薄薄的一张纸,也许将改变他和这个家庭的命运。
他把这个喜讯,首先告诉了一直安静地靠在门框边的父亲。父亲吃力地咧咧嘴,嘣出了两个字,“高兴!”这是我们听到他的父亲说的惟一一句话。
接着,他走到母亲身边。儿子终于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了,他要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亲口告诉自己的妈妈。可是,他的母亲又聋又哑,他怎么告诉她啊?
他看着妈妈,一只手拉起了妈妈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妈妈的手心里画着什么,一圈,又一圈,然后,抬起妈妈的手,指指远方。
他的妈妈愣愣地,忽然吱吱呀呀不情愿地叫了起来。
他向我们解释,以前和妈妈交流,都是用他们自创的手语,只有自己和妈妈明白,自从妈妈眼睛坏了,看不清楚之后,他只能用手指在妈妈的手心上比画,妈妈才能明白。他说,他在妈妈手上划个圈,是要告诉妈妈,他要离开家了。他抬起妈妈的手,那是要告诉她,他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
妈妈似乎明白了,但她搞不清楚,儿子为什么要离开家,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才急得呀呀叫吧。
我们对他说,那你赶紧把考取大学的好消息告诉她啊。
他腼腆地笑笑,我在想怎么告诉她。
他拉着妈妈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了个正方形,又在正方形内戳了一点,然后,用妈妈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又指了指那面挂满奖状的墙。忽然,我们看见,他的妈妈笑了。
他说,妈妈明白了。那个正方形,是奖状的形状,戳的那点,表示红红的公章,让妈妈摸摸自己的脸,是因为每年从学校拿回奖状,妈妈都会摸摸他的脸……他说,其实妈妈很难理解什么是大学,但她却知道,她的儿子又被学校表扬了,又盖上了红彤彤的公章了。
在我们谈话间,他的手,一直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地在妈妈的手心里,轻轻比划着。妈妈木讷的脸上,时而露出会心的笑容。他们就这样无声地交流着。他的妈妈的手,非常粗糙,那是一双历经苦难的手,一双承载着这个家庭全部重担的手。
我们告别的时候,他们一家,执着地将我们送到村边。我注意到,他一直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那是他和妈妈交流的惟一通道,写在手心里的一笔一划,只有他们母子能够互相明白。而那也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暖的交流。
信任
暑假我和儿子到西安旅游。为了游玩方便,我准备包辆车,游玩东线。在西安火车站,我找了一辆揽客的小车。司机开价150元,没想到这么低,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一路上,司机很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临潼的各个景点,建议我们选择两个代表性景点就可以了,上午游览郦山,下午参观兵马俑。
车一直开到郦山脚下。下车的时候,我问司机,要不要先预付点押金?司机摆摆手,“大哥,不用,我信你。我就在门口等你们,你们玩好了,我再送你们去看兵马俑。你记下我的手机号,出来时要是找不到我,就打我手机。”
我笑笑,没想到他这么信任我们。他报了一个号码,我输入手机,想了想,摁了拔出键。他的手机响了,这样,我的号码也留在了他的手机上。
我和儿子进山了。经过鸟语花香的鸟园,我们冒着烈日,向山顶攀登。从烽火台下来,有一个岔路口,一个方向指着兵谏亭,一个方向指着老君殿,我们选择了兵谏亭方向。从兵谏亭出来,就到了出口,我一看,傻了,这不是我们进山时的大门啊。问工作人员,原来郦山有两个山门,相距几公里。
山门口候客的出租车司机,纷纷向我们招手。我给司机打了个电话,他一听,原来我们跑错了门。他说,“大哥,别急,我马上过来接你们。”
一会儿,司机开着车赶了过来。我歉意地笑笑,走错山门了。他却连声谢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从这个山门打别的车走了,他今天可就亏大了。
他将我们送到了兵马俑博物馆入口不远处,让我们下车。我以为这次他应该让我先把车费付了,没想到他还是只字未提。我也索性不提这茬。
参观了两个多小时,我和儿子恋恋不舍地从兵马俑博物馆走出来。路过停车场,见到好多发往西安的公交车,其中一辆车正要离站。我忽然恶作剧地想,如果我带着儿子跳上这辆公交车回西安,那个司机可就惨了。不知道此刻儿子怎么想?
我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干。在一排排汽车里,我找到了我们包的那辆车。
在回西安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今天我有两次机会,可以乘别的车走,那样的话,你今天可就白干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坚定地说,“大哥,你不是那种人!”
我笑笑,“你不能光凭感觉就相信别人。”
他用手指指坐在我身边的儿子,“再说,你带着孩子,这么乖的孩子,你会当着他的面,欺骗别人吗?”
他说的对,虽然我偶尔也难抵一些本能的诱惑,但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我会尽量表现出高尚、正派的一面,我得给他做出榜样。
“其实,大哥,今天,与其说是相信你,不如说是相信你的孩子。”我奇怪地问他缘故,他说:“早上你在和我谈价格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儿子的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是刚吃过早点吧。我看见他一直捏在手上,直到找到了一个垃圾筒投进去。就冲这点,大哥,我信你们。”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感慨地对他说,正是因为你的信任,我们才更不会溜走啊。
车到西安,我付给他车钱,一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他接过钱,对着天空照了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习惯成自然了。”
我也笑笑。在这个信任越来越稀缺的年代,一个陌生的司机,如此信任我们,让我在我的未成年的孩子面前,感受到了被人信任的尊严,同时,也向我的孩子传递了一次信任的力量。
谢谢你,陌生的朋友。
一个孩子的逃生行囊
不久前,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小男孩,来到了上海红字会,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向工作人员说明了他的来意。他的名字叫查尔斯张,是美籍华人。在电视上看到四川大地震后,他即在居住地夏威夷进行了募捐,他自己动手做了四个木捐款盒,在盒子上写明寻求捐助的原因和他的预期目标:1000美金,并承诺亲手将捐赠款送到自己的家乡上海的红十字会。他将其中的三个木盒分别放在父亲的店里,自己带上另外一个,去敲周围邻居的门,还带到学校,进行募捐。他一共募集到了2000美金的捐赠,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目标。在父亲的陪同下,他来到上海,将捐款交给了红十字会,转送给灾区的孩子们。
这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他的善良和爱心,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并不知道,两年前,这个孩子也独自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地震。
2006年10月15日,清晨7时7分,美丽的夏威夷突然地动山摇,一场6.6级的大地震,瞬间袭击了整座岛屿。
只有7岁的查尔斯,当时一个人呆在家里,父亲正在离家很远的另一个岛上参加马拉松训练。骤然而至的剧烈震动,让查尔斯陷入极度恐惧之中。但是,在学校就学过紧急避险和逃生常识的查尔斯,在逃离房子时,还是飞快地将几件重要的物品,塞进了他的书包。
在那样一个紧急关头,一个只有7岁的小男孩,都带走了哪些物品呢?事后,查尔斯的父亲在儿子的书包中,翻出了7件物品——
一张全家照。这是查尔斯第一个放进书包里的物品。他说,如果那天是世界末日,只有他活下来了,他会用这张照片来纪念全家。他还告诉父母,当时他想,如果弟弟也活着,他就带着弟弟一家家地敲门,直到有人愿意照顾他们。
一面国旗。
一只兔宝宝布艺玩具。查尔斯属兔,这只兔宝宝玩具还是他在婴儿时得到的礼物,这只兔宝宝一直陪伴着他。查尔斯说,兔宝宝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任何时候也不能抛弃它。
一只海龟。查尔斯说,海龟是珍稀动物,所以要保护它们。
一个乐高玩具。这是查尔斯最喜欢的玩具。
一只紧急用电筒。这是查尔斯从老师那儿学到的常识,他相信会需要它。
一顶大力帽。这是查尔斯参加电视节目时,获得的纪念品,也是他最喜欢的。
这就是7岁男孩查尔斯逃生行囊里的全部物品,在那个危急关头,查尔斯选择将它们带在身边,因为他认为这都是最重要的物品,是能够在灾难之后,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有一个细节是不能忽视的,当时,查尔斯自己有400美元的现金,就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在逃离房间时,查尔斯却没有把钱放进自己的包里。他是这样解释的,在学校里,他们经常为贫穷的孩子捐钱,所以他坚信,只要能活着,虽然自己没有钱,但是一定会有人帮助他。
这就是一个7岁男孩的生命帐单。你能看出这几件物品,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爱!爱家人,爱国家,爱动物,爱生活。
查尔斯的父亲感慨说,危难之时,所有的东西都可能在一瞬间失去,只有爱,是危难时的唯一行李。
什么时候,都应该带上它——爱。
以老爸之心度儿子之腹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是,随着儿子的快速成长,我对于儿子的了解,却逐渐模糊起来。不甘心对儿子失控,于是,常以老爸之心度儿子之腹,以期揣摩出儿子的心思,仍然像儿子小时候一样,能够对他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