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那天,空中似有溶不散的雾,阴霾着让人心烦。初六,初八都是好日子,广东人认为六六大顺,八是发的谐音。因为明天开始上班,所以梁峰就传呼了吴鸣后,又将电话打到刘淑柔家,要罗国庆把回家过年后刚刚到公司的方良、赵云、吴德品、刘玉华等人都叫到家里来聚聚,也算是联络感情。罗国庆到过他家一次,认得路,便由他带路。在雄风电器公司门前的桥下边,左转右拐地走了好长一段窄小的巷子,最后来到一栋极为陈旧的楼房前停下,没等罗国庆张口,十平方不到的小庭院里就有只狮子狗“汪汪”地吠着,大门一开,梁峰阻止狗叫,将院门打开引领着众人进屋。
“吴鸣怎么没来?在巷口没见到他?”梁锋问罗国庆。
“十点钟不到,八成正抱着老婆睡觉呢。”方良说:“天寒地冻的,躺在被窝里够爽。”
罗国庆:“没有,他老婆正月初六就开工,我打他传呼后,他是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回的电话,说已在来的路上了。”
“睡、睡、睡,睡个**,睡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如早点死了,躺在地下睡个够多好。”虽是正月间,梁峰还是玩笑言语,因为没有女性在场,言词也就不再拘束,这样更显亲近,再则都是同事、部下,就无所顾忌了:“罗国庆,你到巷子口去接人,我知道你不会打麻将,我们几人先开张,你就到巷子口去执勤,等那懒骡来了我教你打。刚学打牌的人手气特好,帮我赢他们几百块钱,晚上我请你们吃大餐。”
梁峰说完,大家都笑了。然后又各自回他一句。吴德品说:“老大,你也太抠门了,我们如果真的输了几百块,你非得请我们去仙泉酒店不可。”
“哇,几百块去仙泉酒店吃饭?”梁峰讪讪地:“不如把我卖在那里好了,你们大吃大喝一顿,留我在那里做三年苦力算了。”
“靠,你块头这么大、这么肥,三年还不把人家吃穷了才怪呢!”刘玉华说:“我看哪还是你拔根毫毛,给我们扶扶贫算了,今晚到乐园饭店吃饭好了。”
“来来,打牌,还不知谁要扶贫呢。”赵云说着把麻将倒在台子上:“我身上只剩五十块,有种就拿去。我运气好,你们就当给我捐献这个月的伙食费算了。若真的输了,也不怕,有老大在,还怕我会饿死么,大不了赖在这里不去上班,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大家都笑了,各自按部就班地落座,开始稀里哗啦地打起麻将来。
“瞧,什么德性,我才不管你呢,你想留在这就留在这。瞧见没,那狮子狗正好有个伴。”方良说着一边摸牌。
“陪你?”梁峰说:“是三陪吗?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让它怀孕,要不我会告你强奸的。”梁峰说完,大家都呵呵大笑。
几人在屋里说说笑笑地开着牌,罗因庆出门时天阴阴的似有毛毛细雨要落下。由于天气之故,小巷里更显寂静,空荡荡的有点怕人。罗国庆在容桂大道中段的路口等到了吴鸣时,天空开始飘下了毛毛雨。未等吴鸣开口,罗国庆先开口了:“老大,你没买东西过来?”
“没有”吴鸣听他一问,便知有人买了:“你们呢?”
“我没钱了,方良买了两瓶泸州老窖和点心,就和他商量过了,就算我一份,等一上班发工资就还给他。赵云和吴品德也买了,但包装精美没有打开,不知是什么好东西,问他俩是什么也不肯说。”
两人说着进了客厅,吴鸣见门后侧正放着两堆礼品,不用说就是他们送的礼物:“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啾,拿红包?我们找你才对了。”几位未婚的小子争相说。方良、罗国庆和吴德品没接话,因为他俩都结了婚。按习俗,已婚的要给未婚的红包。所以梁峰的声音就算最大,“按我们广东省的习俗,结了婚的春节一定要给未结婚的红包,那怕对方年纪比你大的,只要没结婚的就要给红包。”
吴鸣遗憾地张开双手:“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也不懂什么规矩,没有准备,明年再说吧。”说着,往吴品德身边一坐,:“来,让我玩上几把。”吴品德玩得正兴起,一开始不肯,争执了一翻还是退却。事实上他不善赌,也不好赌,从进屋到现在嘴就没有停过,觉得口渴,便到电视机旁边的热水瓶里倒水喝。这时,一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几位同时说声:“恭喜发财!”梁峰介绍说这是他母亲后,他母亲把手上的大袋小袋往门后一放,便过来帮吴德品倒茶水。
“你打电话第一句话就说过来玩时,我还以为是在你新买的房子那边呢。”吴鸣说。
“没有,装修还没搞定。”梁峰的语气似有十分的不高兴提及此事。的确,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买了套新房子,担心传到台湾人那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新房子在哪里?”方良问。
罗国庆知道那新房子的所在,装修时要买些东西过去,在春节放假后还被梁峰叫过去帮了两次忙。于是他接道:“灯光夜市的正对面,也就是幸福豪苑。”
“那里面设计得不错,在大门口打印的那些大字:一个浪漫温馨的家园,品味时尚高雅的生活,流连于迷人的景致,感悟远离尘嚣的舒畅,可以自由地放松自我,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哇,多好的地方,说得多好。”吴品德语气有点夸张地说着,众人又笑了起来。方良不小心把一张麻将跌落到地上,一弯腰去捡桌子上的牌却被吴鸣和赵云探头看了个够。
一阵优美的呤声响起,声音由小渐大,梁峰从暗红带黑条的夹克衫内口袋内掏出手机,看了看电话号码,知道是程光容的电话,便到门口去接。年前说好开工前一天可送柴油来,因为海关那边与平时相比,松得多。在平时,改装好一艘船过不了十天半月就会被查处、没收。又得从新安排,计划好运输,装备和工作,梁峰本不想接电话,但怕计划有所改变,还是接听了。略有修养的人们在此时为了照顾他人能接电话则会收声,电视声音调到静音。玩麻将的人更是无声的停下来,当手举在半空准备要猛拍而下时,也知道停下来,最后轻而无声地搁下,人人都静心地听梁峰的讲话。知道他是主人,如有事那不是很快就要散场吗?所以格外关心起他的电话来。虽然梁峰这时已在小院落里接听电话,但几位在客厅里还是听得清楚:“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到????好好,一小时后见???没过来????行,就这样说。”
梁峰接完电话,他母亲已蒸好两大盘糯米糍放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加上开始摆上的糕点、小吃、水果,整个茶几已摆满了,连茶杯也没地方放。
“别打了,中午也不用吃饭,正月间吃饭也没劲,还是吃点杂食品,对味口好。”梁峰见几人不动,又接道:“来来来,谁输了?算我的!”话音刚落,赵云和方良就猛地扑到茶几边伸手掏梁峰的口袋,梁峰躲闪了几下,最后在黑色的钱包里抽出两张五十元,往两人手中分别一塞:“行了,别闹了,大家先吃点东西吧。我有事要办,你们爱在这里玩就玩,不玩就散了,下次有时间再来过,下次我不会做财神爷,你们下次要来就多带点钱来。”说完,带头用筷子夹了块热气腾腾的糯米糍,三两口就吃完。吴鸣觉得电话可疑没心思吃,就拿了个苹果到厨房台子里洗着。他见梁峰用手拿了糯米糍,因为有糖份猜想会到厨房来洗手,所以就在厨房里等梁峰过来:“怎么正月假期也分不开身?”
“嗯,有事,到公司去一下。”梁锋本想与吴鸣说明陈光荣已送柴油来了,但一想多不事不如少一事好,又不是上班时间,完全没必要告诉,就搪塞一句,同时也在测一下吴鸣的反应能力。
几人散去。梁峰开着“太子”摩托车飞一样地赶到公司。陈光荣等了十来分钟后,油罐车已调好头,把输油管经窗口伸入到油库内油罐的人孔口里去,只要将车载泵一开启,随时可以向油罐输油。小农用车停在五号楼与六号楼之间,人参果此时已开花,被微风一吹,已有不少花瓣飘落在农用车的顶棚上,像一片片鹅毛大雪一样,只要有风吹来,又纷纷的往四下里散去。
罗国庆、赵云和刘玉华去方良的出租屋喝酒。方良的妻子李丽丽比他大三岁,非常疼爱方良,只要是他的同事朋友到来,有时李丽丽在上班也请假回来招呼客人。在外人眼里,也许是河南人的一种习俗,其实只不过是一种爱的体现罢了。方良对这种爱很引以为自豪,孤单地度过几天假期后,便三三两两地约同事、老乡或朋友过来聚聚。几杯小酒和聊聊天,便觉得是件快乐的事。在梁峰家里没喝酒不舒服,故邀几人前去。吴品德母亲今天生日,在姐姐吴新华家住着,午时有一阵忙,便开口回去。吴鸣也被方良邀着,但他知道梁峰去公司的目的,猜想十有八九也是陈光荣送柴油来了,就借口说要去妻子那边帮忙。路上,吴鸣冒着毛毛雨看看天空想:可来了!也不可能是梁锋一个人接货,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数目吧。想着便狠狠地踩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赶到公司。门卫刘军和周爱民见他,开了几句玩笑后便指着油罐道:“正卸油呢,,梁峰在小农用车上。”两人知道台湾人委托吴鸣把关。
吴鸣没回话,只点了点头,踩着自行车到油库去,看到本地一名小车司机正拿着笔和纸在记录着什么。吴鸣到油库把车支好,便由窗口爬进去在油罐顶部的进油口观察蓄油情况和油的质量。吴鸣记录了年前放假时大小油罐储油量的数量,现在他只是想知道这次要进多少油而已。
从窗口下来,开油车的司机尽是讨好的笑,吴鸣没有理会,只是象征性地一笑便到小车门前。吴鸣知道了广东人的习俗,便朝打开车门等他的陈光荣拱手道:“陈老板,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红包已没有了,这样吧,大家发财好了。”程光容说完,在真皮包里找了一阵子,抽出张五十元的票子塞给吴鸣,心里极不情愿:一个打工仔老在这场合出现,给你五十元,就算是打发叫花子,或是在酒楼里吃饭给小姐们的小费算了。
“谢谢老板。”吴鸣说着看了看后排的梁峰,半是嘲笑半是责怪:“讨压岁钱跑得那么快,也不车我一程,害我踩自行车累个半死,噢,对了,这次装了多少吨?”
“那里,人家小王已等了好久。”樱花公司本地小车司机点头冲吴鸣笑笑,梁峰继续道:“你准备去哪里?怎么过来了?”
“年前洗了几件衣服在宿舍里凉着,几天没冲凉,回来冲个凉。”吴鸣说着,把左手捏得紧紧的,左手掌心记录的几个数字让他心跳加速,如间谍似的刺痛着他的心。说回宿舍冲凉是假,他真心的是想赶紧到宿舍,从柜子里找出记录本,核对一下这次陈光荣和梁峰合伙又坑害公司多少钱财。本地的司机经常用与台湾人在一起,台湾人都回台湾过年去了,他自然是一个代表,吴鸣从他轻快地说出这次是装十五吨柴油来看,他应是不知内情的人,因为大罐和小罐加起来也容不下十五吨柴油,只能容下十四点七吨,更何况里面还余有好几吨呢,所以吴鸣的断定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