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最后一天,午餐和往常一样在阿强新搬的住处,张琳与曾祥梅在厨房里忙好一切,张小英下班回到了三楼就找张鹏玩,吴鸣在阿强和曾祥梅的卧室里看着建国五十周年天安门前阅兵式的重播。阿强在客厅里开好啤酒给每个杯子倒满了一小杯啤酒后,就扯开大喇叭的嗓子,像唱歌一样地吆喝:“开饭啦,阿鸣,关掉电视出来吃饭啦。都一起来吃饭啦。”阿强声音特别大,他怕喜欢开大声音看电视的吴鸣听不见,也怕姐姐带着儿子在阳台上玩听不见。
当张小英带张鹏去卫生间洗手回来刚刚落坐,吴鸣反倒站了起来。“干了它!”吴鸣反客为主,举着酒杯先冲几人道:“人在他乡难得亲人们相聚一起,从小到大除了在技校里度过一个中秋节外,这还是离开家乡第一次放长假,明天又要各自忙各自的。来,大家干了它吧。”吴鸣一饮而进,张琳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老公少饮为佳,吴鸣知道妻子的的意思,心情难得如此放松:“没事,人活着其实就这么回事,只要想开了什么事都好办。”
“你怎么了?”曾祥梅感觉有点不对头,就小声地问张琳。张琳把酒杯往曾祥梅的杯子上轻轻地碰了碰:“嫂子,没事,他可能又发神经呢。”说完笑了笑:“鹏鹏,来跟小姑妈干一杯。以后在学校不可以欺负同学们,更不可以用姑父教你的武术去打人。”张鹏点了点大大的脑袋:“大姑妈也一起来。”说着把易拉罐的椰子汁举起来一一碰杯,大人们都开心地笑了。张小英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酸楚楚地想着已经十岁的女儿陈燕:是啊,女儿出生半年多就离婚,带回南丰爸妈带到三岁,却又被带她爸爸无理取闹给带去九江生活,也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好不好。
第二杯又开始了,阿强端着酒杯乐呵呵:“要不要为本世纪已经过完的中秋节和国庆节干一杯?以后还有九月九、圣诞节什么的是不是也都来一杯?”
“行!那就喝到你破产为此。酒不要好的,来两支路易十三就行;烟不要好的,来一罐三千五百块的大熊猫就算了;菜不要多,来个四菜一汤就行,每个菜里十个小盘,汤就弄个猴脑吧。”吴鸣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喝,喝完又自己倒满,不知不觉就把一瓶啤酒喝完了,阿强见状忙开了一支又放到他面前。
“真没品味,尽点这么差的菜。”阿强知道吴鸣又在瞎侃,就笑了笑:“我想吃一餐十万块钱的酒席,就你这样点菜,把人撑死也花不完。”
“没办法,咱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还是把我们面前的啤酒干了再说吧。”吴鸣说完就又干了一杯,突然他觉得心跳明显加,速脸上亦开始火烧火燎起来:“广东的天气真好,我们家乡这个时候已经冻桂花了,穿一件毛衣都觉得冷,是吧。”说着把衬衣脱掉,光着膀子看一颗颗汗珠在胸前往下面滑落,张琳拿来毛巾,吴鸣擦了擦她又收回去:“小心别感冒,你的身体就怕感冒,一感冒就引起咽喉炎,炎症引起高烧,就够你受的了。”张琳十分清楚老公的身体,忙又把衣服给吴鸣披上:“快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会好好地照顾自己。”
吴鸣有自知之明,把衣服又重新穿上,一边扣纽扣,一边嘴巴不停的嚼着牛肉丸:“我还是喜欢广东的天气。在这边养老可真是个好地方。”
“那好啊,现在买房子可以随迁户口,多赚钱供套房子,把户口迁过来,一辈子就住在这里,又成了广东人,而且还是在一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新建城市呢。”阿强说着,看着吴鸣发笑。
吴鸣不知道大舅子是嘲笑还是会心地笑,只是拉了拉嘴角:“有这种机会,我一定不会放弃,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好做,家乡的工业你也知道,稍微景气的企业就会被县老爷、各局长,甚至地区的官老爷们吃喝拿光,不倒闭不罢休。我以前的单位就是一个铁的事实,内地真的什么都难以发展。”吴鸣说着有点激动起来:“铁饭碗如今变成了泥饭碗,技术水平太低,含量不高,水分太多,这泥饭碗就如泥牛入海,迟早会弄得你踪迹全无,还有一个可靠的工作而言吗?打工只不过是出卖青春,用青春换来暂时的泥饭碗而已,在广东找泥饭碗的机会多过内地,所以在这里发展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要像你和嫂子这样,有一大笔钱,早就定居顺德算了。才不在家乡买房子又买店面,把两个老人家都接到顺德来养老,儿子们又在一起,那多好。”
阿强开始的笑脸慢慢地往下沉淀起来,似乎在凝聚着什么。
吴鸣慢条斯理地说着,张琳见他有些醉意:“吃点饭,压压酒,对胃有好处。”吴鸣摇摇头示意不要,又冲阿强笑笑,来了句顺口溜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伤了胃。
喝得老婆背靠背,
老婆告到纪委会。
书记说:该喝的不喝也不对。”
“别瞎掰了,整天捣鼓这顺口溜也不嫌累,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贫下中农。”阿强说着把最后半杯酒一饮而进,拿了吴鸣的碗伸给张琳:“来,吃小半碗饭,我有两天没吃米饭了,我陪你。”阿强其实也不想吃,但为了让吴鸣能够吃点饭,而借故邀他。
“明天上班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和我同一批的只有三个人没转正,我就是其中一个。”吴鸣端着碗筷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可能要这个月转正。”
“怎么会这样?”阿强停下筷子:“是不是因为你是技术工种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粉房里的几个人也是属技术工种都转正了。为什么我就不能?”这是吴鸣的心结所在。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阿强想起前些天曾凯子提起吴鸣要不要去他工厂上班的事,就宽慰吴鸣:“没事的,在樱花打不了工,现在我们这边正在不停地招工,实在不行就到我们这里来。”
“到时候再说吧。”吴鸣点点头,扒了口饭,又喝了口汤:“说来也挺奇怪,放假的前几天,污水处理设备厂的老板说服了梁峰,让我去了一趟东莞,说是要我的水处理证给那个大型的造纸厂看看,可一天下来,既没有看证件,也没有做任何事情。晚上回到公司,刘钰受曾国老板的委托,还给了我两百块钱,说是我今天的工钱,可樱花那边梁峰又帮我打卡记录上班。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污水处理设备交付使用已经半年验收的日子,梁峰怕我会提出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如果当着台湾人的面提出来,那验收是肯定通不过的。”
“既然有这种事情,又有走私柴油和短斤少两的问题。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炒你鱿鱼。”阿强忽然笑了起来:“你以后可以很轻松地赚钱了。”
吴鸣有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
“说白了,他们还是忌讳你,只要你脚踏实地,少说多做,最起码在柴油方面的钱是不会少你的。”
“他们赚大头,我给他们挡子弹,却只有百分之一的回扣,这样合算么?万一出事,那只有我一个人顶着。划不来!”
“在外面打工就是这样,有总比没有好,一口气吃不出个胖子来。只要你慢慢渗入,迟早会有大的收获。”阿强见吴鸣点点头,接着道:“听我的,你一定要沉住气,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以不变应万变。记住了:以不变应万变!”
听着阿强重复的话,吴鸣心里踏实了许多,把转不转正都看得轻如鸿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