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们认为重要和美好的事物,往往是渺不足道的,或者是卑鄙龌龊的。所有那些耀眼的光辉,所有那些富丽堂皇的外表,往往掩盖着古老的罪行,这些罪行已经为人们司空见惯,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风靡一时,由人们想出种种美化的办法来加以掩饰??????徐永强每每想起托尔斯泰在《复活》里曾经这样说过的话,与现实联系起来,认为时下里的某些政府工作人员,就是让人头痛,冷静的案子就是一个绝好的列子。
徐永强过了个很不安稳的年,冉局长离休前的申请和推荐没有丁点而反应,但工作还得继续进行。刚刚从顺德对外纺织进出口公司大门出来,因为南风天地面滑滑的,差点让他在大厅滑了一跤,还好有柳志荣扶住,要不然重重地摔倒,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是呀,已步入中年,身体再怎么着也不能与后生崽们相比。两人从容桂镇小黄圃创业路2号出来,看了看响午的阳光已有热热的感觉,夏天似乎提前到来。他坐进丰田越野车里后就不想再动弹:“哪也不去了,回局里吧,没准区里又有什么新的安排。”
“时间过得真快,顺德县改市不知不觉就十年了,这回改区,领导班子也不知怎样调整。”柳志荣与徐永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说话的表情也同化得有点一样,脸上毫无表情沉闷闷的话语似被机械地从嘴唇里压出。
“不管他,怎么调整和安排那是组织部的事,我们只要把手头的案子办好,就对得起良心和这份工资。”徐永强心口不一地回答着柳志荣。心里却迷惑得如一团乱麻:这么多刑事案件,刑侦大队就是再添加三倍的力量,怕是要做到尽善尽美处理所有的刑事案件也怕是难之又难。最近西山公司盗窃案、容桂贩毒案、三洪奇大桥的人命案等等,一大堆刑事案无一不让人操心,特别是容桂副镇长胡立民吸毒,货的来源可能会揪出更大的团伙都不一定。是啊,这些事都是要人手逐一去侦查、立案调查。
柳志荣知道师父的心情烦躁,本来好些事情不是属于刑侦大队的事,但在这两个来月都摊到了刑侦大队,而且指名道姓必须要他亲自去督办。如果说喜闵银举报番禺崽走私和斯永光倒卖枪支之事是属刑侦队工作范畴的事,那一点也不为过。但冷静挪用公款和贪污腐败的事就确确实实不应该再让刑侦队去插手操办。因为这个案子是直接由省厅督办的,可田光辉副市长的一句话,让整个刑侦大队的所有人员都没过上个好年。办了冷静的事,紧接着把八人都抓获归案,人都已经抓了,八个人就放了七个人,按说最起码也要羁押二十天以上,才可以定夺,没想到在过小年前就都名副其实地自由了。是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能耐,把这么重大的走私案说了就了了,如果那姓斯的不是因为枪支的问题,怕是整个案子就会无影无踪。当他缓慢开上广珠大道,回头看了看徐永强,见师父微闭着双眼,想是昨晚陪同几人盯着鹿茵豪园太辛苦,就不再问还要去哪,只往特殊通道过了收费站开上了容奇大桥。
徐永强微微闭着双眼,都说刑侦工作是侦查他人的内心世界,这回该好好侦查下自己的内心世界了。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头靠着靠枕闭上双眼:作为国企的工作人员,冷静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公款归个人使用,进行非法活动,而且挪用公款数额巨大进行营利活动,时间超过三个月还未归还。他本罪的主体是恃殊主体,一个国家工作人员的内涵和素养荡然无存。冷静案件现象是世界共同的现象,它不仅在中国存在,世界各地都存在。如此广泛地存在似乎已不是偶然,这是有着深层原因的。就其共性而言,人性中的享受主义和缺乏社会责任感,都是滋生贪污腐败的温床。像那七个被保释的人员一样,背后一定存在着张巨大的网,在盘根错节中,莫不是有意扰乱刑侦大队正常的工作?从事刑侦工作十几年的他,不禁把双眉紧锁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在巨大利益链条的背后,那一定牵涉到发话者。他不敢再往下去想,心里非常清楚老局长也是被上一级的公仆给施加了不小的压力,看来田光辉副市长与这些案子有着不小的联系。是啊,也正如托尔斯泰在《复活》里所说,一点都不错!
丰田越野车过了容奇大桥,在准备右拐弯时,徐勇强上衣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把他带到了现实。他极不情愿地翻开一看,原来是冼桂贤的电话,想想是同一系统的战友,就清了清嗓子好回话。
“我侄子失踪已经几个月了,年前打捞起来的尸体到底是不是他呀?”听了冼桂贤开始恭祝新年快乐的话,徐永强就估摸着他一定是为了冼业枢的事。通过DNA检测,已确定是冼业枢无疑:“没错,是你侄子。”他说着缓了缓:“我们正在为这个案子展开调查,人命关天,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
三十五岁英俊洒脱国字脸的冼桂贤正在看守所值班,把两个仓的风门打开后,便在两个监仓大门外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想起正月间给哥哥拜年,夫妻俩催问侄子的事就给徐永强电话。当得到的是确认冼业枢已经被人杀害,他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不管怎么样,一命抵一命,你们辛苦了,有了新的动向可别忘了告诉老战友。”他听了徐永强应承的话,合上手机把两个监仓的大门落锁。他觉得这事在电话里告诉哥哥,恐怕会越说越乱,还是当面告诉哥哥,同时还可以安慰下哥、嫂。说句实在话,冼桂贤与侄子相差六岁,哥哥与嫂嫂结婚有了冼业枢时他才上刚刚上小学。上小学没一年时间,母亲因为背脊癌去世,后长嫂为母,嫂子便承担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虽然几年后又有了一个侄子和侄女,但更多的时间是与冼业枢在一起度过的。他回忆与冼业枢在一起的童年时光,仿佛又回到在文塔公园玩耍,在四基河的沟渠里拀鱼摸虾,在狮山山脚下的池塘里游泳,在六月天两人买一支冰棍,你一口我一口地添着??????年轻人行差踏错是在所难免的,可能够悬崖勒马那还有得救。虽然侄子爱闹事或偶尔吸毒,也不至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人间消失呀,是谁这么丧尽天良还把尸体给抛进西江?如果他要是能够逮进看守所来,即便是要把他执行死刑,也一定要让他在死之前给自己解解气!不然可对不起哥嫂,更对不起已死去的侄子。
冼桂贤想着想着脸色煞白起来,在经过两道小门快出看守所大门时,差点与阿唯相撞才回过神来。
“阿贤,新年好。你这是下班还是出去办事呀?”阿唯看冼桂贤低头步行就先打招呼,并笑笑地拍了拍他警服右边不知道在哪蹭上的灰尘。冼桂贤见是姨父就勉强笑了笑:“到容桂去办点事。你怎么到这来了?”
“弟媳托我过来看看她弟弟,本来想找你一同去看看,没想到这么巧合遇上你,真是巧呀。”阿唯压低了声音:“能不能去探探?说几句话就了事,如果你骑摩托车去容桂,还挺远的,不如我们一同探了梁锦园再去,然后我再送你回来?”冼桂贤想了想,看看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太子摩托车,除了喇叭不响,哪都震天介地蜂鸣。于是点了点头:“行吧,他判了刑,接见也方便。”他说着,就由刚出来的门往回走。阿唯跟着过了两道大铁门旁边的小门,值班人员见他与冼桂贤用本地话聊着天,也没有盘问就由两人同时进去,然后又咣当地把门落锁。他让阿唯在空着的接见室的窗户前候着,十来分钟后才把梁锦园带进了单独的接见室。
在看守所做花仔已经半年多的梁锦园变化很大,因为戒毒的原因,人已微微发福。皮肤白皙皙的,在后背和前胸印有顺看所字样红色马甲的衬托下,像特意打扮过的女人一样,惨白泛红。他见了阿唯张口就要烟吸,毕竟阿唯的弟弟是他的姐夫,算起来也就是一家人:“带烟了没有?”他双眼骨碌碌朝不锈钢铁窗外扫了扫,声音压得及低:“以后啥都不用,只要有烟我就可以弄到钱,自然什么事都好办。”冼桂贤见阿唯把整合的红双喜烟递给他,又在夹克衫胳肢窝下抽出一整条从不锈钢窗户格子塞了进去,就赶忙转身去看墙壁上的探监规则,也不听两人的谈话。他想:即便是监控看到了两人的动作,这样也与他无关。按说冼桂贤的妻子是阿唯老婆的姐姐,他与阿唯是两姨父的关系,那自然也就与梁锦园算是亲戚。平时上班在里面随时可以见面,也把他弄到了组长的位置上,应该是在里面活得比较好的一种人,此时完全没必要再与他聊天。他出了接见室的小铁门,回头冲梁锦园不紧不慢道:“待会你自个回监仓报到。”他说着绕过一排平房的走廊,慢慢地回到了阿唯的身后。他知道梁锦园不会乱来,因为从接见室到他的监仓有老远一段路程,四周的楼上都有武警持枪警戒,想从三重大门出去那就更加不可能。再说他也不是什么重刑犯,本来按规定他还有一年半的刑期是要压往韶关武江或清远监狱的,还是他想办法把他给留在了看守所执行刑期,他应该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吧。
半小时的接见时间很快过去,冼桂贤让梁锦园独自回他的岗位去。他知道开饭的时间到了,梁锦园还要给十几个监仓的羁押人员派送饭菜。在带阿唯出两道小铁门时,冼桂贤还费了不少时间填写表格和登记他的警号,阿唯才顺顺利利地出了看守所大门。然后开着年前买的乳白色捷达轿车,载着冼桂贤去容桂。
“还是你运气好,得到了拆迁补偿,买房子抽奖又中了辆小轿车。”冼桂贤坐进轿车,环顾了下车内一周,有点羡慕起阿唯来:“现在还在樱花上班吗?”
“樱花现在不行了,虽然搪瓷线开工,但还是耐不住9?11事件的冲击。这不,我昨天才正式辞工,准备与同学开个五金批发部算了,他有这方面的路子,只是没钱去投资,我看钱存在银行也不划算,现在又降息,。打工不可能是一辈子的事,迟早得自己做才行,所以与春兰商量这么办。”阿唯说着见冼桂贤只是在不停地点头,感觉肚子有点饿饿的,就一边开车一边给朱春兰打电话:“阿贤难得去容桂一趟,我们半小时就到家,午饭就在家里吃吧。”冼桂贤听阿唯命令似地让小姨子在家准备午饭,看他挂了电话后,就强调不去他家:“实在是没心情吃饭,只想给哥嫂说说阿枢的事,一个活鲜鲜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不管他是吸毒还是怎么样,终究是自己的孩子,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想想还是给他们当面讲,也好劝劝他们。”
阿唯听着心里也难过:“得,我也一同去吧。随便把业红和业攀都捎上,虽然失去一个孩子,还有他们俩在,俩老人多少都会宽心些,有他俩人在场劝劝,比我们说啥都强。”
冼桂贤点了点头,看着车辆拐弯上了广珠大道进入大良,前面就是顺德市汽车站,到容桂也就十来分钟的路,不由得又想起与冼业枢在一起玩耍,后面总是跟着的侄女冼业红和侄子冼业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