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三角洲腹地的西江段,经过午夜的沉淀她已如孩子般憨然地睡去。江面上已没了船只,只有徐徐的波涛微微地摇曳着岸边的河堤和停泊着的船只。番禺仔伍涛辉昨天刚刚过完三十六岁的生日,都说这个年龄已是人生最丰富圆满、经验十足的阶段。他盘算着跑完这一单大买卖,就金盆洗手,到福建沿海和朋友去做正当渔业生意。趁过年的当儿,与年近七旬的母亲和妻子及一儿一女搬离番禺祖屋,到顺德大良沿江路新买的别墅里去过年。当许永强和柳志荣带着几十名武警突然如地底下冒出来似地登上货轮,他感觉到异常惊恐:这绝不是例行公事似的检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检查询问,但绝不是这般模样!他赶紧掏出手机给老大电话,同时知道情况不对劲立马可以把手机扔进西江里去。该死!耳畔除了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就是武警们远远近近高声的呵斥:“原地别动,举起手来!”所有的枪口都盯着他的伙计和欧阳锦辉的几个马仔们的胸口。他猛地感觉到这次非同寻常,大脑断电似茫茫然地看着一些武警把船舱里夹层的货物给一件件搬到岸边刚刚开来的卡车上,最后还搜出了一支左轮手枪和两支五四手枪,伍涛辉看着老半天也合不拢嘴巴:斯永光怎么会这样私藏枪支?那低层的货会不会也被掏出?那可是致命的东西!同时心里暗暗责备老大不应该让船停泊在这里等待交接。
梁福立在美的海岸集团最高层向海的窗户里,通过百叶窗看着多出的几十盏手电筒光亮在忽东忽西地摇晃,警觉到这个凌晨的时分,恐怕是凶多吉少。他手里握着大哥大,庆幸这么多年的习惯是非常正确的:只要是货物准备移交,亲自在远处盯着就不开机,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他看了看三洪奇大桥灯光影印的地方,和上游黑暗中不停舞动的手电筒光柱,隐隐约约感觉到几千万的货会被那萤火虫一样的光柱给吞噬一尽。他冷静地又掏出手机轻轻地告诉陈光荣:“风急浪涌可能翻船,留神浪扑头。我已回了香港,到时候再联络。”他说着把电话合上,到隔壁间看了看正四仰八叉睡着的欧阳锦辉,便悄悄地带着两名随从匆忙乘电梯下去,上了黑色的丰田往深圳方向赶去。路上他留神前后方的一切,随时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在离开顺德的地盘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些许。他看了看方向盘右下则的计时器,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分,赶到深圳让司机开车带两名随从回家,自己独个夹在出镜的人流回去会更加安全保险。他想着,看着夜空中高速公路两侧蜿蜒的山带和偶尔村镇无力的灯光,就像茫茫大海里抛锚的渔船在小憩一样,他多想那些手电筒光亮的摇晃,不是冲番禺仔而去,可事实已与心愿违,因为武警们远远的喝斥声他已弱弱地听了个明白。唉,顺德!怎么越来越难以把握财路?就连一个小小的打工仔吴鸣都会让人担心,这次突然的变故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看来要再在顺德谋生,只有弃恶从善才行。把所有不正当和见不得光的生意统统抛弃,专一从事房地产正当的生意才行。他想着不禁又皱了皱眉头:9。11之后,房地产受到的影响也不小,要不然也不用跑这一趟来过个肥年。唉,该死的本拉丹,该死的吴鸣,他们总爱没事找事。要知道,还有几分大礼需要送啊!更何况所有小弟们的工资,那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中等个理着老板头的伍涛辉把右手慢慢地举起,左手贴在耳朵边黑色的洛基亚松手顺势就悄无声息地跌入西江,像一枚硬币垂直跌落一样悄无声息。他好想也像它一样潜于西江之中,但看着三支黑洞洞的AK47枪口迅速朝他逼近,便愣愣地举着双手,打消了这一念头。他知道,如果没有十成把握贸然行事,很可能就像以前见过死去的兄弟一样,身子被子弹打成了筛子。他已没有更多的想法,只能夹在站成一排的人中茫茫然地等待着接下来难以预料的结局。同时心里也暗暗祈祷,希望能够像前几次一样平安无事。
徐勇强跟在柳志荣身后,从柳志荣手中的手电筒光亮,看了看站成一排八个人的脸庞:“行了,可以收网。”声音不大,但伍涛辉听得如晴天霹雳:完了,怎么会是他?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一个专办刑事案件的专家怎么会带领“点子兵”突然出现,那不用说也可能是掺杂了人命案他才在这里出现!莫非是冲斯永光和那几支手枪而来?
船甲板上,八人弯弯曲曲排成了一排,分别被带上了手铐。伍涛辉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铐,那两个圆圆的不锈钢球由船舱里的灯光再折射到他的眼里,就像两枚钢针一样扎眼,加上寒风的侵袭,不由得打起哆嗦来:完了,这次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他打着哆嗦用眼角的余光左右扫了扫斯永光和喜闵银,两人都非常平静地合着手掌,交叉着十指,头不停左右转动着看来看去,像局外人一样地淡定。
伍涛辉再次扫了扫斯永光:他就不怕把在深圳龙华水斗杀人灭口的事给被查出来?是啊,本来家在均安星搓的他,与人合伙开渔场,因为合伙生意难做闹了矛盾,便找人废了合伙人的一只手臂。从此流落在外,偷渡往返香港,过着水上漂的日子。都三十好几还没家没室,或许就是他坦然的原因吧。喜闵银可是跟着自己混了好几年,那是香港回归前因为货物被查,关在看守所里结识的。他家在顺德乐从,为人实在。他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知道的情况不少,他既然进去过就应该知道什么是守口如瓶,只要是抓到一次永远只能说是第一次!如果真的相信坦白从宽,那只能是牢底坐穿。也没有谁来探监,送钱打理身后的一切。他希望这次所有的人都能够挺过来,因为八个人,都是进过看守所的人,大家就像客厅进厨房一样冷不丁就进去修养呆些时日,所以都应该可以挺过去。只是枪支问题的出现,那可能就难以蒙混过关!
两尺来宽的栈板,两边被武警站立的船只已看不到水面,斯永光后悔在看见手电筒光亮时没有从船舱里悄悄地滑入西江,做逃离的举动,现在就是想沾下水,那都是不可能的事,看来只有抱打死都不承认的决心,才有可能脱离苦海!他瞄了眼不远处的三洪奇大桥,桥上两排橘红色的灯光,和偶尔穿插而过的汽车灯光,如父母企盼他回家过年般闪烁的眼神,想起来心里就酸溜溜的。是啊,离别这么多年,前几天不应该那么爽快答应父母今年一定回家过年!
陈光荣接了梁福立的电话后,就再也难以入眠,他看了看肖琴正抱着儿子起床尿尿,就索性披了件外套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保姆黎敏醒来问陈光荣要不要泡茶,他挥了挥手让她带儿子去睡:“带肖泰去睡吧,我待会出去还有事,让阿琴好好睡一下。”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比他小几岁的保姆黎敏把儿子抱到客房又关上门,顿感觉到人生的无奈太多,困惑太多,迷惘太多,活得开心是那么的短暂,短暂得像天际一滑而过的流星:好不容易让梁峰的事可以短暂的消停,没想到伍涛辉那边又出了事。唉,看来这个年又会过得不三不四,又要托人打通关节,最好是把他们都担保出来。
“怎么,又遇上麻烦事了?”肖琴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度到沙发边坐下,头靠在陈光荣的肩膀上:“是不是以前那樱花姓吴的又在搞搞整?都说小鬼难缠,对这种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才行。当初对他大方点,也不至于如此吧。”她说话极力压低着嗓门,怕把儿子吵醒。接着看了看着茶几上的七星烟,便拿起递了支到陈光荣嘴边,见他机械地张嘴叼上,当把仿五四手枪的防风打火机递到陈光荣面前时,他猛地吓了一跳,听肖琴摇了摇他的手臂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了?
“没事,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陈光荣老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自从儿子陈肖泰出生做了DNA检测,肖琴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离开陈光荣,即便是他不与刘冬梅离婚,她也要继续同他生活在一起,毕竟与他在家乡举办过婚礼,还到民政局登记过,儿子出生的户口也落在了老家。那都是按他的安排去做。她听了陈光荣的话,轻轻地站起:“你也赶紧来睡,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天亮呢。”她说着用困倦的眼神瞄了瞄陈光荣,然后无精打采地回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