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至琦从外面回来推开门时,便吓了他一跳。刘皮耳整个人散了架似的贴在柱子上,头下脚上,面容扭曲,鼻尖额头上都是汗水,正吧哒吧哒地滴落着,这样的场景,让徐至琦又好气又好笑,直言不讳地道:“你这练功勤快倒是勤快,但是也不能这么玩啊!难不成你想吓死我这老人家?”
刘皮耳整个人虚脱似的滑趟在堇色地毯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哪里来的老人家?难不成你还想明儿个就入住黄土?”
徐至琦连声呸道:“胡说什么呢,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呢。倒是你这少年郎,是不是活腻歪了,练功怎么能是你这样练的。”
刘皮耳白眼道:“那该怎么练?”
徐至琦正容道:“必居于深山,享受日精月华,山精水魄,草魂木髓,沟通体内阴阳坎离之火,缓缓煅烧,才算练功。”
刘皮耳道:“那等洞天福地,要真有,你也不会寒雪隆冬跑到这北岭地境来了。”
徐至琦嘿嘿一笑,道:“倒也是。那你就按照你的法子折腾吧。不过,练体不练气,到头一场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呼吸的法诀,兴许对你来说还有几分裨益。你要不要试试啊?”
刘皮耳摊出一只手来,说道:“废话那么多,拿来吧!”
徐至琦倒也不吝啬,自怀中取出一册书本来,这书皮泛黄,薄不盈指,倒有七分湘妃竹的香气,随着徐至琦的手势袅娜而停,落在刘皮耳手上。
刘皮耳似乎费尽了极大的功夫,才将扉页打开,率先一句话却是:“修炼此法,天清地明,神清气爽,阳罡孳生。”倒也霸气十足,一副睥睨寰宇的架势,不过,其中透露出来的畅快意蕴,倒是刘皮耳所钟意的,那等豪情似乎真有齐天大圣鏖战十万天兵天将的风云霸气。
当即,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似乎有一排排的文字从书本上浮空而起,凝成一丝丝的气流,在刘皮耳面门上游动起来,似乎在帮着清理刘皮耳脑袋上的汗液。
而另外的气息却像是无孔不入的泥鳅,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刘皮耳的鼻腔,似乎要穿过呼吸道进入到肺部,再化入血液之中,散入其他脏腑和血液里面,转而再生变化,便可凝炼经络,舒展起来柔软自如,卸力、抖力,都能起到很好的妙用。
如果说《初识刀》是向外延伸手臂的长度和扩展手掌的锋利度的话,那么,这本名为《青竹识风笔录》的小册子,就是将手掌内外,增加它的弹性空间。
在那气息的牵引下,刘皮耳终于下意识的转换了呼吸方法,先是三急一缓,小半个时辰之后,再换成五急一缓,其间,还夹杂了一些指诀,不过那些繁杂若绣球花似的指法,难入登天,刘皮耳难能学会,只先尝试了比较简单的两种指法:乂拇指和勾尾指,前者为拇指互扣,后者为尾指相抵,随着呼吸的律动,似乎搭建的指法成了一道桥梁,左侧的气息可以畅行至右侧,右边的气流可以随意地滚到左侧,恣意而行,倒也爽利。
在一旁捣腾物事的徐至琦见到刘皮耳这等入神定坐的状态,会心一笑,能遇到如此勤勉的仙契,倒也是他的仙缘深厚,苍天并未薄待,想不到的是在那引起入门的书册上添加了一道小小法诀,竟然能够引得刘皮耳自行修习起来,果然是美事一桩。
种子已经发芽破壳,那么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是适当的浇水施肥,辅之以阳光,终会有长成参天大树硕果累累的一天的。
刘皮耳这么一坐,知道初更时分,才从入定状态中清醒过来,但觉周身神清目爽,疲乏一扫而空,惶然久旱的田地迎来了长脚细雨,将里里外外都润了个透彻,说不觉道不尽的欢快。
刘皮耳揭开盖在身上的毯子,走向俯桌而撰的徐至琦跟前,双掌相衔,长长一揖,见到他的这等慎重行礼,徐至琦嘴角带笑,说道:“怎的如此斯文起来啦?”
刘皮耳严肃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得人玫瑰,怎能不感恩戴德?多谢前辈了。”
徐至琦打趣道:“那还要称呼前辈,恐怕不大合适吧?”
刘皮耳为难道:“那……”
徐至琦瞧出他的窘迫,也就一笑置之,岔开话题,“什么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句子似乎不在典故里存在啊!”
刘皮耳赧然,应道:“我胡诌的。”
徐至琦点头道:“倒有几分慧根。”
两人这般一打诨,那“尊长”二字便没能说出口,两人之间自然也就不会有那师徒情,只有传道受业之份。
刘皮耳还想问点关于呼吸法的事情,徐至琦却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来日方长,你且先行习练。待七日之后,我再向你解答一二。”
既如此,刘皮耳也就不好再问了。不管怎样,都得自己先行摸索,纵然是碰得头破血流,只要走上道路,那就是好事,到时得授徐至琦点拨,精进也就越发高绝一些。
在两人安然入睡的时候,城主府书房的灯火,却还在亮着,时年四十九岁的城主肖天观背着手,听着幕僚何致知的禀报。
何致知四十四五的样子,马脸山羊胡,脖颈如老树皮,整个人干干瘦瘦半坐在楠木椅上,述说着这两日的近况。
何致知说道:“主公,明面上的人员调动,已经基本落实,暗处的人员安排还要三天的功夫。不过,慎行堂那边的管事说了,此次安插过来的人手,都是六星出头的,绝对能够应付一切差使。”
肖天观沉吟一下,问道:“那徐殿明呢,他会在什么时候到?”
何致知回道:“徐将军的两千悍卒,将在七日之后抵达城外,打算是在和丘上安营扎寨,敬候诸公指令。”
肖天观愁云深锁,“希望还赶得及吧!”
何致知心内有话,却欲言又止。
肖天观有所察觉,便道:“但说无妨。”
何致知道:“主公,对方不过一个小小二气修士,需要这般劳师动众吗?”
肖天观道:“鲤鱼悠在池塘,是鱼,可过了龙门,那就不是鱼啦!修士、武士,之间的那道龙门他可是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