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一脸络腮胡,朝天鼻,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凶恶。
熊退了一步,咦了一声,问道:“大白天的睡觉,你们不做生意么?”
“你是新来的么,”
朝天鼻一脸的不耐烦,喝道:“我们老王酒铺岂是普通酒铺可比,来我们这里买酒那得先来预定,我们酒来了自然就会给你们送到,哪有你这般,来这里大呼小叫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快些离开了,老子要睡觉了。”
这汉子生的粗狂,说话也是十分粗鲁,说完摆摆手就打算躺下。
朝天鼻刚躺下,眼前人影一闪,只见一个散发少年突然出现,瞬间抓住自己的左肩,一阵剧痛袭遍全身。
那少年不是熊又是谁。
“啊,老子,啊,,”
朝天鼻睡意全无,想骂两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痛的大叫。
熊莫名其妙的被丁灵责罚,本来就在气头上,这朝天鼻还这样说话,熊当时忍不住了。
等朝天鼻认错了,他才减轻手上的力道,笑道:“我们现在能不能认真说一说酒的事了?”
朝天鼻肩膀不痛了,嘿嘿一笑,又骂道:“说就说,老子也说明白了,就不卖酒。”
“嘿,”
熊不高兴了,说道:“你这样说,我可不乐意了,掌柜的让我来提酒,我才不管你们预定没预定的,今个你卖我一车汾酒,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不依,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嘿嘿,”
说完手一用力,朝天鼻又大叫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挣不脱熊的手掌,顿时心里已然明白,这次遇到练家子了,
“哎,等,等下,”
朝天鼻求饶了,说道:“我说小哥,有话好好说么,对了,你刚才说的是哪家掌柜的?”
“嘿嘿,”
熊毛巾一挥,抱拳向天,道:“听雨楼丁大掌柜是也。”
熊之所以敢这样说,就是因为身后有丁灵这张牌,他这样对朝天鼻,如果没事也好,要是老王酒铺生气了,上门说理,那也已经是丁灵的事了。
其实,熊更期待第二种情况的发生。
谁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刚说完听雨楼三个字,那朝天鼻的眼睛已经瞪得圆圆的了,不待熊说完,朝天鼻已然哈哈一笑,居然说道:“哈哈,你看这,小哥,你也不早点说明白,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熊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道:“这话怎么说?”
朝天鼻没说,先问道:“哈哈,小哥是听雨楼新来的伙计吧。”
熊点点头。
朝天鼻道:“我就说怎么没见过呢,以前都是阿福那小子来提酒,我和你说,咱们老王酒铺对别人确实是需要提前预定的,不过对你们丁掌柜的,那可就不用这么多事了。”
熊咦道:“丁,我们掌柜的面子这么大?”
朝天鼻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熊,道:“这还用说,听雨楼的名气这么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哈哈,不过呢,这最主要的一点,还是我们老板与你们掌柜的那是多年的朋友。”
朋友,是朋友就没问题了。
熊也着急办完这件事,于是拍拍朝天鼻的肩:“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咱们这就去取酒吧。”
朝天鼻也是一笑而过,一跳而起,顺手取过一串钥匙,拍拍熊道:“这就随我来吧,刚进的上等的汾酒。”
熊跟着朝天鼻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屋里窗门紧闭,室内温度骤降。
刚踏进门口,熊就感觉面前凉嗖嗖的,一阵阴风吹来,让他浑身一颤。
室内冰室。
这里的气温,与外面简直天差地别,
一眼望去,只见几十块两寸薄的冰块依次排列挂在墙面上,冒着寒气,晶莹剔透。
冰块下,是一只只大木桶,里面装的新酿的酒,酒香顺着白气,溢满满屋。
吱的一声。
门关了,屋里唯一的那点亮光也消失了。
熊回头。
“嘿嘿!”朝天鼻直立在门前,嘿嘿的笑着。
忽然间气氛有些不对,熊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关进了牢笼,只不过他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八号了。
他已经一身武功,他也已经名剑在手。
这个时代,这个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这曾是他与岚的梦想。
现在梦想已实现。
他是一只鹰,现在他已离开牢笼,天下才是他的舞台。
熊已不惧怕任何人,他只是一笑,正打算质问朝天鼻,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声音年轻,简单,干脆,比断水少些沉重,比江南枫少些压抑,比逍遥子少些复杂。
那声音一出,熊刚开始的那种感觉立刻消失了。
那声音道:“你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正躺在铺在酒桶上面的木板上,一坛酒放在胸前。
熊注意到,刚才这块木板上还是空无一人的,这青年又是哪里来的?
“你也来了。”
熊问:“你是不是钻洞来的?”
青年笑笑,胸部一起伏,酒坛侧翻,烈酒灌进喉咙,他打个酒嗝,笑道:“你说对了。”
熊盯着那青年一脸的不羁与放纵,只听身后朝天鼻粗声道:“老板,这人是丁掌柜叫来的,说是缺酒,不过最近没听说听雨楼需要啊,我拿不准,这才把人带来给老板瞧瞧。”
青年一动不动,盯着屋顶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把门关了,出去吧。”
朝天鼻道:“关门!”
“关门,”
青年又灌进一口酒,语气有些伤感,叹道:“就说今天不接生意了,以后,也许以后也不再接生意了。”
熊一时懵住,青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一来,他就说要关门大吉了。
朝天鼻粗狂的身躯也是一颤,兴奋的颤抖:“我明白了,老板,我这就去办!”
他话一说完,就已离开,不想身法也是灵活异常。
熊道:“你们说的怎么我一点也听不懂,这里究竟是不是老王酒铺,你究竟是不是这里的老板!”
青年笑笑,不答反问道:“是不是丁灵叫你来的?”
熊道:“是。”
青年道:“那你知不知道丁灵的意思?”
熊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茫了。
青年手掌轻拍胸前的酒坛,酒坛顺势而飞,熊食指一点,接住酒坛,只听青年道:“喝一口,嘿嘿,喝一口你就明白了。”
酒后吐真言,
真意在酒中。
“喝!”
熊仰头猛灌一口,浓烈的味道刺激他的口鼻,他深吸一口气,酒劲翻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细细品味一阵才惊道:“这不是汾酒。”
“不错,这本就不是汾酒,”
青年拍掌道:“我们酒铺本来就不卖汾酒的,这里的酒全部经过我自己亲自酿造,其他地方绝对无法买到,而我也绝对不会用其他的酒混杂其中的。”
老王酒铺没有汾酒这种普通的酒,这么简单的道理丁灵不会不知道,那么为何还要让他前来买酒呢?
熊想了想,说道:“丁灵让我来并不是买酒。”
青年已坐起,自己舀来一勺冰酒,一口喝下才说道:“当然不是,丁灵既然让你来找我,就意味着你再也不能回去了,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四,你应该明白的。”
七月十四。
明天就是刺杀县令的日子了。
熊自然记得,在听雨楼的几日生活,竟然令他渐渐忘却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
杀人。
他是一个杀手。
也许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自己知道。
“我没有忘记。”
熊直直的立着,眼睛盯在青年身上,那是一张平和的脸庞,眉目清秀,双眼迷蒙间闪着精光,左手扶着头,食指与无名指纤长而有力,指间把玩的却是一枚银色飞镖。
银镖闪烁。
熊眼中一副画面一闪,问道:“你也是山流?”
“呵呵。”
青年还是在喝酒,一勺一勺的喝下去,似乎永远也不会醉一般,他醉道:“嘿嘿,不用记得我,我只是一个没用的酒徒而已,那么现在我想说,欢迎回来。”
熊道:“你认得我?”
青年指着熊背后的长剑,笑道:“我不认得你,却认识这柄剑。”
泉水剑。
逍遥子的剑。
认识这柄剑的人自然也不会不认得逍遥子的。
提到逍遥子,熊顿时觉得前面的路明朗了,他问道:“我师父,逍遥子在哪里?”
“他在应该在的地方。”
青年拍开一坛酒,举起,“来,喝完这坛酒,我们就此离开了,也许,以后就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不知怎么,他的语气中有些不舍。
熊明白。
他明白老王酒铺为何就要关门了,他也明白为何青年说不能回来了。
今日一离开,就是山流重出江湖的日子。
所有山流的人,以后都需要抛弃自己本来的身份,抛弃自己本来的生活。
以后会怎么样,没人知道。
熊觉得,那必定是凶险难测的。
烈酒刺心,那就喝吧。
熊扬起头,一饮而尽。
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替师父复仇的生活,也才走完第一步而已。
酒尽。
人大笑。
青年道:“欢迎你,我叫酒徒。”
熊睁着圆目,说道:“我也是山流中人了。”
青年道:“你是的。”
想起多年前的生活,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恍若梦一般,他已不是从前那个落魄少年了,而岚,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不屈少女了。
岚真的变了?
不,他不信。
熊一字字道:“我会跟着师父,把一切调查清楚。”
青年酒徒拍拍熊,回身推开一扇冰块后的石门,招招手道:“我们走吧,八号,逍遥先生等你许久了。”
“恩!”
熊已不再惊讶,点点头钻进石门内。
进入石门,熊就已明白,此时此刻,他已真的是一名刺客了。
他不再有朋友,也不再有情人,他只有剑。
泉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