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夏念念仍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是隐约的记得那晚在楼下告别后,她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鹿森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想哭,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场离别。
再次见到他是在三天以后了。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距离依旧是那么遥远,鹿森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四目相对让夏念念有些躲闪不急。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期遇的画面,话说也做了无数次地准备,但,一下子还是张皇失措了。
该说些什么呢?
是说你吃了没?还是说这么巧啊,在这遇见你了。
“夏念念!”当鹿森大喊出她的名字时
她还是逃走了,就这么逃之夭夭的。
沿着街头一路狂奔,终于躲进了拐角处的蛋糕店里。看着鹿森张望着从蛋糕店外走过,夏念念心里很不是滋味,连着鼻尖也泛起了酸涩。
“小姐”服务员不合适宜的走了过来。
“我,我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服务员皱起了眉头“恐怕不行吧?这饼干都被您捏碎了,您看,,”
“好吧,我买……”
拎着一袋爆碎了的饼干走在大街上,心情极差极差。偏偏屋漏逢雨,天色阴沉了下来,眨眼间,淅淅沥沥的便下起了雨。
夏念念一筹莫展,望着天空有些茫然,突然,冷灰色的天空被一片黑色取而代之。她回过头,原来是顾西泽。
“又忘记带伞啦?”顾西泽微笑着看她,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明明是疑问句干嘛说成了肯定句啊,夏念念一脸懊恼。“你就不能换一把其他颜色的伞么?黑色很不吉利的啊,真是的”
“质量好”
“……”
“你买这一袋碎饼干干嘛?”
“这个嘛…………”
夏念念和顾西泽是笑着离开了,似乎没有发觉身后的人正黯然神伤的看着他们。
夏念念,看来你过得挺幸福的啊,不过这样也好……可是当年是谁说的?鹿森你最最厉害的,没有你,我不行的。
夏念念,你这个骗子。
“大骗子!”鹿森看着夏念念和顾西泽渐行渐远的背影哭喊,如同蒙受了奇耻大辱。路人纷纷侧目,看见一个男人淋着大雨哭喊,画面太美让路过的女性朋友放慢了脚步。
也是,像是他这样好看的人车祸三千都不为过。那是夏念念曾说过的话。
九年前,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在一个夏末秋初季节,美术班开始集训的日子。鹿森是美术助教老师,而夏念念是一名普通的美术生。傲慢,是他对她的第一次印象。
当时,鹿森是这么想的:这丫头,真是傲慢。看本师兄怎么治你,哼。
而夏念念却是这么想的:拽什么拽?你拽?哼,我更拽!
两个人斗智斗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究谁也没有征服谁,关系却越发熟识了起来。夏念念是个嘴硬的女生,记忆里几乎不曾夸赞过他,一昧得理不饶人的架势。然而记得有一次她陪鹿森上街买材料,走出商店门口她偷偷的对鹿森嘀咕了几句“看,服务员还在目送你呢”
鹿森回头一看,还真是。笑侃道“个人魅力嘛”
“也是,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以你鹿森的姿色车祸三千也不为过啊
”才发现她已经走远了,正回过头来对他笑。“是吧?鹿森师兄”
她从不叫他师兄,今天却破了例,就连夸他好看也是。
鹿森大步走了上去,和夏念念肩并肩地回了画室。也就是在那时他说“你啊,就该多笑点。别老是皱着眉头,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像朵向日葵”
鹿森不知道,那时,夏念念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话,从此那便是她一生的信条。然而那时她却撇了撇嘴。
“你是在说我脸大么?”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平民百姓有公交座位坐。夏念念就是那只早起的鸟儿,自然的,她占到了位置。
她向来都是准时准点。夏念念看着窗外距离车站不远处的围墙,上面爬满了枝叶泛红的爬山虎藤蔓。它们肆意而猖狂地霸占了这一大块地方,爬上了院子,爬上了斑驳的墙,绕过推窗。仰望过灰白的屋顶,铅灰色的天空上,一队雁群掠过。
她忽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转眼间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两年了。
六年前,她离开家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原以为能在这里平静的度过余下的日子,没想到顾西泽也随她来到了这座城市,并不由分说的闯进了她的生活
如今,鹿森也来了。
那个当初因为逃避而离开的人,那个无论做什么都一脸认真负责的人,那个现在正在登上公交车的人。
夏念念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他,并且会乘着同一站公交车。除非——鹿森也住在这附近。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当她回过神时,鹿森已经在她身旁站好,握紧手环。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明明是害怕他认出自己的。认出她,然后挑起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再然后生活又是一团糟,那时候的自己又该逃往哪里呢?现在的鹿森没有认出自己,可是为什么却又开始懊恼起来了?
“抓小偷啊!”
车内突然响起了一尾尖锐的女声,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顿时打断了夏念念所有的思绪。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手里持着一把水果刀,神色慌张而又警惕的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看那状况,似乎是只要一有动静,他就会和所有人拼命一样。
这名小偷约莫三四十的样子。头发凌乱,身穿一件洗得发旧的花色衬衫,裤管上沾满了污渍。他大概是初犯,因为紧张过度而使得全身剧烈的抖动着。真担心手里的刀子突然一个不留神,就掉了下来,插在谁的脚上!
“你,过来!”他指着一个穿着校服,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说。
也许是他的嗓门太大,有或许别的什么,小女孩一下子就被吓哭了,哽咽的祈求道:“叔叔,不要,不要杀我”
“过来!”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分贝,女孩顿时被吓懵了,战战兢兢地走向那名男子。
“你给我过来!”男子一把抓住女孩,把女孩紧紧地勒在左臂弯里,右手中的水果刀时而在空中比划,时而向女孩的脖颈紧逼。嘴里叫嚣着“你们别过来,听到了没有!否则我杀了她!”。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夏念念焦急得紧攥了膝上棉麻的包,不仅呼吸加快,就连心跳也持续加速了,她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再这样下去那个小姑娘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危险,可是,要该怎么办才好呢?突然,她的手触摸到了包里的一个小盒子。那是她要送给她的闺密林知晓的礼物…――一瓶香水。此时,夏念念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喂!”夏念念突然大喊一声,迅速将手里的香水对准男子的眼睛喷去。男子“啊”的惨叫了一声,用左手捂住了眼睛,却仍然不肯松开右手里的刀子。夏念念趁机将女孩拉了过来,却一不留神被男子乱挥的刀划伤了手臂。顿时殷红的血如同小蛇般在手臂上蜿蜒开来。
“念念!”她听到头上响起一个熟悉而急切的声音。迟疑的抬起头,真的是他啊。鹿森焦急的脸庞一下子跳进了她的眼里。
明明看见了,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呢?
鹿森怒瞪了男子一眼,眼疾手快的一把夺下男子手中的刀。与此同时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膝盖死死的按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几乎忘了,他可是跆拳道黑带!自己出什么风头啊,真是后悔莫及。
那是在把小偷送到派出所之后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的轮廓一齐镀上了金边,像是撒上了最昂贵的金箔。夏念念沿着绿化树快步走着,几乎是小跑的速度,右手捂住左臂的伤口,血顺着手臂流向指尖,继而滴落,在硬质的水泥路上绽开殷红的花。
“你去哪?”身后响起一个令她无法平静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只要触上那么一丁点就会让她全身的血液向上涌。那是一种极其慌张不安的情绪。
她没有停,也没有回头的意思。那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喂,师兄问你话呢,夏念念”
有些时候,又或许在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心口不一的。就像夏念念,没人知道她此时此刻是又多么想扑进鹿森的怀里。然而她只是强忍着,即使压制到胸口都发痛了她也要装作不认识他。
“先生,我要去医院,没看见我受伤了吗?而且,我不认识你,先生!”夏念念一口一个先生,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成想只剩下一股尴尬的风在她和鹿森之间流动。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挽留。
然而当夏念念越过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再次抓住她,也没有回头。就这么呆愣在原地。终于,鹿森痛苦地低下了头。
就这么放她走了?他可是苦苦寻了她整整六年啊。鹿森一声不吭地跟在夏念念身后,双手插包,暮光晕眩,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夏念念懊恼的回头。
“……”
身后的那个人停了下来,却沉默着。见他许久没有反应,惹得夏念念轻“哼”了一声又继续向医院走去。突然,她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伏在了鹿森的宽厚的肩膀上。
“喂”夏念念挣扎着捶打他的背“快放我下来!混蛋!”
“……”
鹿森依旧沉默,任她怎么打就是不肯松手。一路上抗着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前往医院,这奇异的景象显得格外吸引人,有几个好心的市民几乎都快要打电话报警了,路人劝说是情侣嬉闹才罢休。
向晚时分,医院的廊道里几乎没有人来往,在昏暗的冷色光线下显得越发冷清。当夏念念再从医生门诊部出来的时候,左臂已经缠上了洁白的纱布了。而那个人,依旧在身后不声不响,不远不近的紧跟着。
真是受够了!
夏念念紧皱着眉头,刚要转身发作时她却突然地眼前一亮,所有的恼怒顿时都统统化作了大大的欢喜。
“你来啦”
“是啊,我来啦”来的那人笑着应道。
欢喜的场面却让鹿森顿时暴怒,太阳穴以及紧攥的手背暴起的青筋毫不掩饰这一切,然而他却很好的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虽然如此,但鹿森的呼吸却还是难以遏制地渐渐急促起来。
念念,我真害怕再次失去你。再一次被他带走,然后再找你六年或者更久。
甚至,再也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