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这不是采苹吗？”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吓了两人一跳。
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衣饰光鲜的女子，后面跟着两个女子，手里捧着盒子。
这是纪采第一次看见理膳堂以外的女人，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直接到这里来的应该也是宫女身份，身着罗衫头上珠翠，说明有一定的地位。领头的宫女脸庞尖细，一双眼睛白多于黑，故意扬起头斜睨着纪采，“日子过得挺舒服啊！这下等宫女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倒蛮合适的！”
这个三白眼，怎么上来就一副找茬的语气。纪采没理她，开始低头挑米。对于没事找事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三白眼摆出不罢休的架势，“主子不知跑哪去了，奴才倒端起主子架了！”
纪采一点儿也不气，就算和采苹有什么过节，也不关自己的事，认真工作坚决不搭茬。小六子吓得缩回了手，一溜烟跑了。
“哎！采苹现在面子大得不理人了！”三白眼继续挑衅，走近，“连皇后娘娘都替你求情，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认识你吗？”纪采无奈的接茬，也不抬头。
“小的给暖月姑娘请安了！”正在挑拣干菜的刘太监过来解围，“姑娘您这次来有什么事儿吩咐？”
暖月恨恨的瞪了纪采一眼，傲慢的问道，“你们这里管事的呢？”
“姑娘，何事吩咐？”张太监说着话，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的吩咐。”暖月行了个礼，脸色和语气180度大转弯，迎向张太监，指了指后面宫女手里的盒子，低声说，“这是血燕和上等白芨，娘娘说只有你们这里才不会糟蹋这些上好的食料。”
“请暖月姑娘放心，”张太监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说道，“冰糖燕窝做好了马上给娘娘送过去。”
“娘娘特意嘱咐，一定要把白芨也加进去，请张公公费心，不可声张。”暖月见张太监似不懂她为何要避开众人传达贵妃的懿旨，不由有些气恼，又不能发作，声音压的更低。
“这……，”张太监语气透露着为难，还是原来的声调，“贵妃娘娘的吩咐小的不敢不从。不知是哪位太医给开的方子，小的留下做个记录。”
“这是娘娘的亲口吩咐。”暖月挑了挑眉毛，声调也高了起来，“张公公要是不信，可以直接去问娘娘。”
“小的不敢！”张太监满脸堆起了笑，“娘娘要冰糖燕窝当然没问题。可是添加药材，哪怕是做给皇上的，没有太医的方子，小的也不敢乱来！”
纪采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娘娘是谁了，一定是那位据说宠冠六宫的丽贵妃，皇帝一个月能有十五天留宿她的仪景宫。本来理膳堂只负责皇上的饮食，间或会给皇后做些茶点和宵夜。丽贵妃却时常以自己宫中厨师做得不地道为名，要求理膳堂给做这做那的，理膳堂不敢不应，如此可见这位后妃得宠的程度和威势。
想到这些，纪采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下暖月，看她变来变去的张扬神态，有其主必有其仆，恃宠而骄的丽贵妃也绝非善类。
“您这让我回去怎么交差呀？”暖月似笑非笑，“皇上特许敬贞夫人进宫与娘娘小住几日，这是娘娘孝敬母亲的心意，张公公不会不成全吧？”
“小的也巴不得有机会孝敬敬贞夫人，实是宫规不敢违，请娘娘体谅。”张太监依旧满脸是笑，“小的想留着这项上人头多伺候皇上几年！”
暖月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几变，“公公先留下东西，我回去请娘娘示下。”
“东西还是请姑娘带走，如有闪失，小的担当不起。”
“公公不会连贵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给吧？”
张太监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小的不敢。理膳堂若胆敢坏了规矩，岂不等于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欺君之罪，理膳堂上下几十颗脑袋都不够摘的！”
看着张太监左一句皇上又一句皇上的压得暖月不敢反驳，纪采轻声笑了一下，那位丽贵妃一定是想在老妈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怎样得宠，这下恐怕要落空了。
暖月扭过身，恼羞成怒，“小贱人，你笑什么！”
虽然纪采知道她骂的是采苹，可还是冒出一股火，站起身，“你骂谁！”
“啪”的一声，纪采眼前一花，一个趔趄，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贱人！还当自己是半个主子呢！”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连手指都没碰过她一下，现在居然被人扇了一耳光。纪采扶住桌子勉强站稳，头顶的火苗噼噼啪啪爆成一大火球。一只手碰到装米的箩筐，顺手抄起，用力砸向那张讨厌的尖脸。
“啊！你……”暖月惊恐的退后几步，胡乱拍着撒了一身的米粒。她没想到纪采敢反抗，气急败坏，“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我带回去，请娘娘发落！”
身后的宫女答应一声，上来就拉纪采，纪采用力推开她，“一边呆着去！”
“上次没打死你，不信你这次还死不了！”暖月一把夺过另一个宫女手里的盒子，“去，把那贱人给我带走！”
纪采这一动怒只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她退了一步，瞄准面前的椅子，一脚踢过去，正撞上一个宫女的膝盖，疼得她咧着嘴蹲下身子。
旁边的太监都赶过来，又拉又劝，刘太监一边“息怒息怒”，一边有意无意的挡着。
眼看两个人都拉扯不过纪采，暖月恨恨的把盒子一放，也冲上来帮忙。
“都给我住手！”一声断喝，推来搡去的一团人都松了手。
雨兰扶着李嬷嬷站在门口，小六子探头探脑的跟在身后。
暖月似乎有些忌惮李嬷嬷，脸上挤出笑意，施了个请安礼，口气软了许多，“嬷嬷有所不知，这小贱……采苹对贵妃娘娘言语不敬，我实在气不过，只好带回去请娘娘问责。”
李嬷嬷冷哼，“看来暖月姑娘认为我这个瞎子不但眼盲，连耳朵也聋了!”
暖月一时语塞，笑意僵在脸上。
“采苹是皇后娘娘懿旨暂拘押在理膳堂的戴罪之身，正等皇后娘娘发落，谁也不能把她带走，请暖月姑娘向贵妃娘娘如实禀告。”
“把她带走交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自然会去请皇后娘娘懿旨。”暖月不肯罢休。
“把她带走？这是贵妃娘娘替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还是暖月姑娘替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还是暖月姑娘本来就带着贵妃娘娘的口谕，还是暖月姑娘在给奴婢下命令？”李嬷嬷面色冰冷，绕口令般的连珠炮让暖月不知所措。
“当然是贵妃娘娘……”暖月意识到失言，马上住口。她看了看周围，知道在这里占不到便宜，心有不甘的瞪了一眼纪采，快步走了出去。
“暖月姑娘，您的东西。”刘太监追上去把盒子递过去，三个人快步离开。
纪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刚才的撕扯完全是凭着一股怒气，现在才觉得口干舌燥，全身松软。她捋了捋蓬乱的鬓角，对着那几个拉架的太监勉强笑了一下，知道他们刚才都是明拉暗挡，“谢谢你们，不然我就吃大亏了。”再看看撒了一地的米粒，可惜半天的工作成果全部报销。
小六子蹭过来，“采苹姐姐，你没事吧？”
“谢谢你，小六子。你还真机灵，是你找来的李嬷嬷？”
“嘿嘿，”小六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看她那样子不像好人。再说李嬷嬷说过，让我看着点，你有什么事得马上通知她。”
纪采感激的看向李嬷嬷，李嬷嬷面色凝重，口气少有的严厉，“你跟我来。”
“是。”纪采一吐舌头，站起身，上前扶着李嬷嬷走了出去。
身后是众太监摇着头的无声叹息，仿佛大祸即将临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