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采不知李嬷嬷是否真的搬离了太子宫,但还是一大早赶过来。“嬷嬷怎么样了?”看见雨兰端着盆出来倒水,劈头就问。
“不是太好。昨晚非要去见太子殿下,等到很晚也没等着,夜里睡得也不安稳。今儿个一早又去,结果听说太子殿下昨天半夜就出宫了,需几日才能回来。嬷嬷说不等了,我刚给她梳完头,正收拾东西呢。要不,你再劝劝?”
“嬷嬷,你要走也得等身体养好了再走呀。”纪采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小心的劝阻。
“这副糟身板,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采苹,你……”
“太子妃殿下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喝唱。
李嬷嬷惊恐万状,颓然自语,“终究是躲不过!”颤巍巍的拉住纪采,“快,迎驾!”
一个茜色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纪采来不及再看,被李嬷嬷硬拉着跪了下去。
“嬷嬷快请平身,不必行此大礼。”声音如黄莺啼转。
“谢太子妃殿下。”纪采扶起李嬷嬷,她的身体在剧烈震颤着,双手僵硬而冰冷。纪采抬头,眼前正款款落座的是一位窈窕贵妇,挽飞凤高髻,轻妆淡抹面,曳地罗绮裙,含笑嫣然态。太子妃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把李嬷嬷吓成这样?
“来人,给嬷嬷赐座。”
太监答应一声,搬过来一个圆凳。
“奴婢不敢。”李嬷嬷抖得更厉害。
“嬷嬷无需拘礼。采苹,扶嬷嬷坐下。”太子妃目光一转,盯着纪采。
李嬷嬷微微侧坐,低声说,“劳烦太子妃殿下亲自来看奴婢,奴婢受宠若惊。”
虽然眼前的焦点人物应该是这位美丽的太子妃,而且太子妃的目光也停留在自己身上。但纪采还是被一位檀衣丽人所吸引。她站在太子妃身侧,同样的贵妇打扮,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风姿绰约,脸上洋溢着笑容,笑容里流露着谦卑,从走进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神情。看见纪采在注意她,马上友好的点点头。
纪采报以微笑,半低下头,心疼李嬷嬷摇摇晃晃的样子,只希望她们快些离开。
房间里没人说话,沉寂下来。
“采苹,你真的完全不记得太子妃殿下了吗?”打破沉默的正是那位檀衣丽人,她走向纪采,拉起她的手,回头看着太子妃,语气也含着谦卑,“姐姐,你说要来看看采苹,咱们可是没白来,多日不见,这采苹出落得更漂亮了。”
太子妃明显不爽,埋怨的看了檀衣丽人一眼,转头对李嬷嬷说,“你是太子的姆嬷嬷,我过来也是应该的。这里有一瓶西域朝贡的药露,补气益脾,望嬷嬷能尽快养好身子,以免太子殿下过于忧心。”
檀衣丽人知道说错了话,脸上带着愧疚,赶紧亲自拿过药瓶,递给李嬷嬷。
李嬷嬷颤颤的站起来,“谢太子妃殿下,奴婢身贱位卑,不敢糟蹋贡药。”
“嬷嬷,你莫要客气,”檀衣丽人看见李嬷嬷不肯要,硬塞到纪采的手里,“采苹,你替嬷嬷收下,这可是太子妃殿下的一片心意。本来太子殿下不让我们过来,但是……”檀衣丽人急忙掩住了口,傻笑着看了眼太子妃,吐吐舌头,灰溜溜站回她的身旁。
太子妃的表情带着无可奈何,好像对檀衣丽人的言行司空见惯了。被这么一搅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站起身,“嬷嬷安歇吧。”说罢走了出去。
檀衣丽人瞄了纪采一眼,快步跟上太子妃。
一群人窸窸窣窣的远去,李嬷嬷还呆立在原地,纪采上前扶住,“嬷嬷,您的脸色很差,先回床上歇息吧。”
“快!快走!咱们快走!”李嬷嬷像中了邪,眼神直勾勾的,僵硬的拖动身体,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纪采怕她摔倒,连忙追上去搀扶,但李嬷嬷走得飞快,脚步重重的跺在地上,她只好快步跟在后面。
走到院门口,李嬷嬷抬脚刚要迈出院门,身子却直挺挺的向后便仰,纪采本能的伸手去扶,被压得单膝跪地,她顾不得膝盖痛,大喊傻在一旁的雨兰,“雨兰!快去找太医!”
雨兰惊恐的看着李嬷嬷,老半天才“哦哦”两声,转身出了院门。
“把嬷嬷背进去!”纪采指挥着闻声过来的两个太监,把李嬷嬷送回房间。
老人气若游丝,脸色青灰,双眼紧闭,纪采也手脚冰凉,浑身发抖,摸摸老人的手,竟然自己的手更凉。
一直负责给嬷嬷看病的王太医诊完脉,摇摇头,“嬷嬷的大限已然到了。”
“怎么可能?”纪采坚决不信,“前几天很有起色的,饮食和睡眠都正常,精神也好。”
“回光返照而已。”
“不,你是医生,你有办法的。”纪采紧紧抓住王太医的胳膊,“吃药不管用,那就…针灸或者其他什么的,你肯定有办法,好好开动脑筋想一想!”
“唉!”王太医被她抓的胳膊疼,“我医力有限,不然你再找别的太医诊治吧。”
“好,那就找别人!雨兰,你去再找个太医来!”看见雨兰只是哭,纪采用力的推了她一下,“快去!”
雨兰哭着不肯动地方,“采苹姐姐……”
“你不去,我去!”纪采扭头就走,到了外面才想起不认识去太医院的路,折回来,尽量放平语气,“雨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试,你就再去一趟,好不好?”
“好,我去。”雨兰抹干眼泪,神情坚定的跟奔赴战场似的。
第二个被找来的太医也是同样的表情和结论,但纪采仍不死心,要雨兰再去找太医。“把他们都找来,赶紧会诊!”她知道这是太子宫,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也没问题。
“采苹,谁来都没有用的。”王太医冲雨兰摇头,劝解崩溃的纪采,“我这就回去开方子,熬药,给病人服用。如果喝了药能醒来,则还可撑些时日。如今病人最需要静养,你如此情绪激动实属无益。”
纪采何尝不知道是在做无用功,她只是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直敬爱的老人就这样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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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苹姐姐,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太医走了很久,纪采依然呆呆的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嬷嬷。雨兰怯怯的低声劝着,纪采不理她,也不动。
雨兰站在门口哭,看见太监端着药过来,赶紧迎上去,把药端进房间,“药来了。”
“给我吧。”纪采接过药,尝了一口,感觉不太烫,才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喂进李嬷嬷的嘴里。药流出了大半,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她拿了手帕围在李嬷嬷的嘴角边,一勺一勺的喂完了药,把药碗递给雨兰。
纪采衣不解带的守着,困了就靠在床边眯一会儿,醒了就紧盯着李嬷嬷,甚至害怕眨眼,怕错过老人醒来的一瞬间。
李嬷嬷为什么这么怕太子妃?吓得要立即逃走?纪采虽想起太子妃,却满脑子里都晃着那位檀衣丽人的面孔,傻大姐一样的笑容,说话也似没脑子,但纪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觉得她的友好示意似乎带着刻意的成分,是在讨好自己吗?
问雨兰,雨兰也不认识。不过小丫头很机灵,去问门口站岗的太监,才知道檀衣丽人是太子侧妃孔氏。
老人一连昏迷了两天,纪采也足足守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