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女怀恋情青春兴。昔日里心灰色褪的武则天如换了一个人,每日里早睡早起,吐故纳新,调息静心,养精蓄锐。很快地,她那少妇的胴体又丰满莹润起来,她那美丽的丹凤眼又晶光闪亮起来。转眼又是一年,她那柔云似的秀发又丰茂如故了。
公元652年,唐太宗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来临,高宗李治亲自到感业寺进香祭典。事毕之后,他命随从寺外等待,自己匆匆去探望武则天武媚娘。
武则天听说皇上驾临,一早起来便刻意妆扮起来,她脱下僧衣,换上当年从宫中带来的华服,扔了僧帽,梳起美丽高耸的云鬓,细扑珠粉,淡施腮红,精描柳眉,浓抹朱唇……
高宗踏进云房,以为见到的必是愁眉苦脸、无颜无色的小尼姑。一见明眸浩齿、华服盛装的武则天,他一时惊得愣住了,昏昏然恍若梦中。等到武则天一声“臣妾媚娘给陛下请安”,才把他从梦境中唤醒。
他情不自禁,又像往日一样去搂武则天,武则天却灵巧地躲闪开,在一旁抽泣起来。高宗忙趋前安慰道:
“爱卿别哭,别哭嘛!朕一时一刻也没忘记当年的誓约。今天朕不就是践约来了吗?”
武则天这才止住啼声,温顺地伏在高宗怀里,款款地诉说着三年来的苦苦相思。说到伤心处,高宗也陪着直掉眼泪。
这时,高宗三年身孝已满,王皇后又从中支持,所以第二天,高宗便派人把武则天接回宫中。
武则天重返宫廷的当天,皇上特地令人置上一席丰盛的御宴,为她接风。席间,杯来盏去,歌舞助兴,其乐无极。酒宴之后,武则天带着三分酒意游览了久日不见的殿堂。旧地重游,追思往事,百感交集,流连忘返。她仿佛第一次踏上这皇家禁地,生活刚刚开始。
在她返宫后的最初日子,她的周围是不乏白眼和非议的。不少人对这个前宫旧人抱着一种轻视和鄙薄的态度,在后宫中则更多嫉妒。人们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比皇上还大四岁的前宫旧人会得到皇上的青睐,难道六宫粉黛都不及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妇人?私下里,人们在议论,在评说,在发泄着怨怒。武则天意识到形势的不妙,但并不悲观泄气,并不畏惧慌张。一年多的尼庵生活已使她变得如男人般的刚强。她在思索着,怎样才能在这个敌手如林的宫廷站稳脚跟?她深知强则存、弱则亡的道理,她鄙薄退却、犹豫和怯懦。她认真地体察着周围人的情绪,以高傲的姿态迎对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下决心要较量一番。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萧妃。萧妃的容貌艳丽,举止高雅使她难受。她恨不得剪掉萧妃那巍巍撩人的高发髻,撕破她如美玉般的面皮。毫无疑问,萧妃的存在是对她的威胁,萧妃时刻都会使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化为乌有。水火难相容,冰炭不同器,欲在宫中立足,必须搬开这块绊脚石。
聪敏过人的武则天早已洞悉了王皇后与萧妃的微妙关系,她也猜得出王皇后何以为了她重返宫廷出这么大的力量。她毫不犹豫地和王皇后结成了亲密的同盟,用王皇后这块招牌作为向萧妃进攻的武器。她对王皇后躬身奉事,处处讨她喜欢,投其所好。她摸透了王皇后的脾气秉性,千方百计地使她高兴,殷勤得不亚于服侍在左右的宫娥。
王皇后被感动了。她把武则天当成知音,视武则天如同手足,一有机会便在皇上而前夸奖她。夸她的天姿神韵,夸她的谦卑让人,说她的品格、她的节操可以垂范后宫。王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当然也要顺便提一下萧妃。不过,那是为了给武则天作个陪衬,一个反面的陪衬。头脑简单的皇上被皇后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他降旨册封武则天为昭仪,与此同时,对萧妃的百般恩爱、千种柔情也在淡漠、在消逝,宠极一时的萧妃尝到了失意的苦头。
王皇后如愿以偿了。她感激武昭仪的帮助,庆幸自己手段的高明。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她的良苦用心却召唤来一个新的对手,她的惨淡经营造成了一种新的不利的形势,她将疲惫地面对这种新的、使她难以应付的局面,吞下这个她自己培育的苦果。
在王皇后悔之不迭的时候,武昭仪却沉浸在按捺不住的喜悦之中。她暗笑王皇后的愚钝,为返宫后的这个最初的胜利而感到欣慰。这标志着,经过一年多的磨难,她又重新进入宫廷,立足于这个权势和利益的角逐场上。这些也正是武则天走入权力场上的开端。
4、范雎“退居二线”,为晚年大做“窟”
在传统社会里,“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人们的理想,但“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做事不要太彻底,在官场上信奉“功成身退,天地之道”;战场上讲究“穷寇勿追”;商场上讲究“见好就收”,如此可谓中庸之道了。
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地之道。”这的确是中国传统官场上的存身自保之本。
何以会如此?其中原因极其复杂,但撮其要者,也无非是君主集权制的制度造成的。国家天下是皇帝家的,如果你的功劳太大,以至于皇帝无法酬谢你的时候,那可就危险了,因为皇帝总不能把自己的家让给你,所以,皇帝就必然会找个借口除掉你,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如果你的权力太大,皇帝管不了你,那就更加危险,轻则一人贬官杀头,重则全家全族完蛋,这就是所谓的权大压主;如果你的才能太过突出,把皇帝比了下去,又不懂谦逊退让之道,使皇帝见了你就自我感觉不良好,那你就长久不了,迟早会被寻个理由贬官,只是这类情况的结果比上两类可能都好一些,这就是所谓的才大欺主。功高震主、权大压主、才大欺主是为人臣的“三大忌”。因此,中国传统的政治家们在看清了这一点之后,就不那么勇往直前了,而是要先给自己留条后路,给自己先做一个“窝”。只是留后路的方式多种多样,或明或暗,或隐或显,或是激流勇退、功成身退,或是激流勇进以进为退,不一而足。
范雎作了秦国的国相,屡献奇谋,助昭王屈三晋之兵,破六国合纵之谋,使天下皆畏秦,昭王视范雎为股肱之臣。后来范雎保举郑安平率军攻赵,郑安平因领军无方,被赵军包围,遂率两万士卒降赵。昭王大怒,族灭其家。按照秦法,被保荐者如若犯罪,保荐之人应受同等的刑罚。因此,范雎应处以拘捕三族之罪。范雎十分恐惧,坐于草垫之上听候昭王发落。昭王还要依靠他,恐郑安平的事伤了范雎的心,便再三抚慰范雎,仍令复职。当时,群臣议论纷纷,昭王就下令国中道:“郑安平之事,与丞相无涉。有再敢言其事者,与郑安平同样论处。”于是,昭王待范雎比往日更加厚重,所赐食物也十分丰厚,范雎甚觉过意不去。
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秦攻韩,西周背秦,与诸侯合纵,率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昭王怒,派军攻打西周,取西周都城河南,西周的国君被迫降秦,入秦叩头谢罪,献城邑三十六,户三万。昭王受降,并把西周君迁离了故都,西周遂亡。秦灭西周不久,取九鼎宝器,陈列于秦国的太庙之中,布告列国,要求向秦国朝贡称贺,韩、齐、楚、燕、赵五国皆遣使入贺,独魏国使者未到,昭王大怒,就命河东郡守王稽领兵袭魏。王稽是范雎的故人,并靠范雎的保举做官,但他素与魏国通谋,接受魏国的财物,遂将此事告魏,魏王大惧,忙遣使入秦谢罪,听令于秦。后来,昭王得知王稽私通外国,盛怒不已,召王稽入都斩首。
自此,范雎愈加不安,常称病不朝。昭王每临朝而叹,范雎见到,便上前对昭王道:“臣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大王坐朝而叹,臣等不能为大王分忧,特此请罪。”昭王说道:“寡人听说楚国铁剑锋利无比,歌舞技艺却很笨拙。铁剑锋利说明士兵尚武,不迷恋歌舞说明谋略深远。楚王谋略深远,统率着勇敢的士兵,恐怕就要图谋秦国。凡事如不及早做好准备,就不足以应付突然事变。如今武安君已死,郑安平叛变,外多强敌,而内无良将,寡人是以常忧。”昭王实际上是想以此激励范雎。范雎惭愧无已,愈加恐惧,只得退出。
秦昭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燕国辩士蔡泽听说范雎在秦处境不利,便来到秦国。蔡泽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博学善辩,曾游说诸侯,却一直得不到赏识。听说唐举善于相面,便去请唐举看相,对唐举道:“闻先生曾为赵国李兑看相,预言李兑‘百日之日可持国秉政’,有这样的事吗?”唐举答道:“确有其事。”蔡泽又问道:“臣下,先生以为何如?”唐举端祥一番,笑道:“先生之鼻上翻,肩高脖短,面大鼻凹,双膝蜷曲。我闻圣人不在乎相貌,殆谓先生手?”蔡泽知唐举嘲笑于他,便以大言回敬唐举道:“富贵臣本来自有,不用你说,所愿知者唯寿数耳。”唐举道:“先生之寿,从今而后还有43年。”蔡泽听了,遂向唐举致谢,然后离去,并大声对其御者讲话,以让唐举知晓。蔡泽言道:“臣手持精米饭,口食肥肉,乘华车骏马,怀抱黄金印,腰系紫色绶带,面见君王,行君臣之礼,令取俸禄,享受荣华富贵,43年足矣!尚有何求?”唐举大笑,礼送蔡泽而去。
蔡泽复游说列国,先赴赵国,没有成功,遭到了驱逐。后往韩、魏,于野外被强盗抢走炊具。又闻听范雎保荐的郑安平、王稽,皆得重罪。范雎已违秦法,举措失利,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西赴秦国。
蔡泽欲游说昭王,故意派人扬言激怒范雎道:“燕国辩士蔡泽,乃是名扬天下的有识之士,特来求见秦王,秦王如若见我,必令我代彼之位,相印可唾手而得。”范雎闻言,很不服气,说:“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我无所不闻,巧辩之士,遇我则屈,蔡泽乃无名之辈,何能难我,又岂能游说秦王,夺我相印呢?”于是派人去召蔡泽。
蔡泽见到范雎,神态非常傲,仅向范雎拱手施礼,并不朝拜。范雎本来就非常恼怒,召见蔡泽,范雎既不出迎,亦不行宾主相见大礼,更不命坐,只是踞坐堂中会见蔡泽,他见蔡泽举止骄矜,便厉声责问蔡泽道:“是你扬言取代我为秦国宰相吗?”蔡泽昂首答道:“正是。”范雎道:“你有何等韬略,可以夺我相位?”蔡泽道:“唉,您的见识何以落后到如此地步呢?夫四时循环往复,前者退,后者进,如今您应该退隐矣!”范雎道:“我不自退,谁又能令我退之?”蔡泽道:“以仁为根本,匡扶正义,施行恩惠,辅佐贤君实现自己的宏愿,难道不是我等聪明才辩之士所希望的吗?”范雎道:“是的。”蔡泽道:“既已得志于天下,富贵显荣,又能保守他的事业,能与天地一样长存,难道不是圣人所说的吉祥善事么?”范雎道:“是的。”蔡泽道:“终其天年,享受俸禄,传之子孙,名实相符,恩德流传广远,难道不是您的愿望吗?”范雎答道:“正是。”蔡泽见他已经入彀,便将话锋一转,反诘范雎道:“至于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皆功成天下而身死,也是您所愿意的吗?”范雎暗想:“此人口齿伶俐,步步相逼,如说不愿,正中其说术。”便佯应道:“有什么不愿意的。商鞅侍奉秦孝公,忠贞不二,变法图强,富国强兵,为秦国拓地千里;吴起侍奉楚悼王,令私下不损公,制订法令,废贵戚以养士卒,南平吴越,北却三晋,威慑诸侯;大夫文种侍奉越王勾践,即使君主处境困厄,也尽忠不懈,终使越国转弱为强,并吞吴国,为其主雪耻会稽之辱。这三人,为节义的典范、忠贞的准则,虽不得其死,却功垂天下,名传后世,大丈夫杀身以成仁,视死如归,何怨之有?”蔡泽说:“商君、吴起、文种作为臣子,所作所为为世人称道,而君主却错待了他们,三人功劳卓著得不到好报,难道世人会羡慕其冤屈而死吗?如果等到死后才可成名,那么,孔子就不配称为圣人,管仲就不配称为达人了。人们建功立业,难道不希望性命及声名俱全吗?故大夫立身处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传身死者,次也;名辱身全者,为下耳。”这一番话,正中范雎下怀,范雎只有点头表示赞许。
蔡泽进一步说:“辅助君主,修明政治,富国强兵,使王室显赫,声威慑于四海,功业昭著天下,声名流传万代,您与商鞅、吴起、文种相比何如?”范雎道:“我固不如。”蔡泽道:“如今您的功绩和所受到的宠爱,比不上商鞅、吴起、文种,而您的俸禄多,地位高,财富超过他们,如不及时隐退,后果会比他们更惨。常言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事物到了极点就要衰落,进退盈缩,须随时势变化,此为圣人处世之常道。您担任秦国宰相,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威慑诸侯,功劳已达到极点了,如不隐退,就会落得与商鞅、吴起、文种同样的下场。我听说:‘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古书上又说:‘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商鞅、吴起、文种三人的灾祸,为什么您还要随呢?您如乘机交还相印,让给贤德之人,自己归隐林泉,既可以得到尧时许由和吴国季子辞让的美称,又可以得到商末伯夷、叔齐归隐的贤名,世世代代享受君王的俸禄,这样的结果和遭受灾祸的结果相比,您选择哪一种呢?”
蔡泽还要说下去,范雎已深为所动,忙起身离坐,对蔡泽道:“先生自谓雄辩有智,果然名不虚传。我听说:‘欲而不知足则失其所欲,有而不知止则失其所有。’幸蒙先生指教,雎敬遵命。”于是,毕恭毕敬地请蔡泽入座,待以客礼,尊为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