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总是下得有些迟,而且不会很大,随便飘那么几朵,便算草草了事,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敷衍。
然而今年却是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凤凰古城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站在叶府望去,青山白头,万里皆白。
这样的雪天,很多人都会穿上裘皮大衣保暖,裘皮大衣中,又有许多种类,一般以貂裘最为广泛,而狐裘则为上等之选。貂裘色杂,是以价钱适中,一般人家都能穿,狐裘则是一些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
此刻叶翎身上,便披着一件狐裘大衣,雪白色茸毛随风舞动,衬着他那一头白发,更显妖异。
他坐在叶府三楼的亭子里,可以看尽整个凤凰古城,在他左边,坐着一个白须华发的方大千,右边坐着白发无须的李明武。
桌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煮着一壶烈云烧,除此之外,便是一小碟花生米。
李老头先开口道:“一晃,就三年了,昔日的少主,如今已经完全长大,能够自己管理凤仙了。”
方老头接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怕也没几年可活了,真想看着主公统一整个春秋那一日呐。”
叶翎收回眼神,看着两人道:“不是说到了龙象镜,可延寿十年么?你们怎么也还有十年可活,十年内突破龙象镜,可就二十年,二十年内,就算没有统一整个春秋,灭掉他两三个总不是难事。”
两人一怔,随即笑道:“主公可不能骗我两个老头子。”
叶翎点了点头,轻声道:“今年的雪,真不小,想必北方的雪,会更大吧。”
两个老家伙眉头微皱,方老头问道:“主公准备何时动身?”
叶翎取下炉火上已经煮好的酒,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一边道:“明日。”
他重新坐下后接着道:“大姐那边,我已经说好,凤凰古城所有事宜,暂且还得劳烦你们两位了,小宇虽然聪慧过人,但毕竟年纪还小,有你们帮忙打理,我才放心。”
两个老头同时道:“主公放心,只要我们两个老家伙不死,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外人插手凤凰古城的事情。”
叶翎点了点头,抬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道:“阴阳家已经进入凤凰古城,隔日安排他们到机关城中,让他们配合公输家打造兵器,能增强多少,算多少。”
方大千问道:“主公此去,从离向北,不妨去一朝东边,有消息说那里出现过青龙,说不定可以得到苍冥剑的消息。”
叶翎看着方老头,问道:“苍冥剑真可以镇压青龙?”
方老头道:“古籍记载,凤仙有三宝,一为帝凰功,二为苍冥剑,三为凤凰翎,一千年前,叶家那位先祖横空出世,苍冥震青龙,凤凰降春秋,而后来,凤仙落寞,三宝不断遗失,除了帝凰功得以留传下来,凤凰翎和苍冥剑便不知所踪。”
李老头接着道:“主公也见过阴阳家两仪剑的剑灵,而苍冥剑的剑灵一直镇压青龙,只要找到苍冥剑剑灵,便可得到苍冥剑的消息,苍冥剑成灵已有千年之久,实力远不是两仪剑可以相比的,主公若真遇上,定要小心!”
叶翎皱眉道:“两仪剑剑灵已是玄象镜,苍冥剑剑灵难道是龙象镜?”
方老头摇头苦笑道:“这个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苍冥剑,帝凰功,凤凰翎,三件祖器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个关系,当今世上,怕只有主公自己能够探寻了。”
叶翎点了点头,他知道方老头话中的意思,因为千年来,他是第一个成功修炼帝凰功的叶家子孙,除了千年前那位先祖,帝凰功从没有人修炼成功过。
叶翎笑道:“能不能找到还是两回事,天罗地网遍布春秋,都没有一点消息,总不至于我一出去,就给遇上了。”
李老头道:“主公既然已到宝象镜后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金刚镜,也是时候修炼《九剑弑》了。”
方老头起身道:“好了,老头子该回去了,等主公统一春秋时,再喝他个酩酊大醉。”
方老头离开,李老头直接道:“九剑弑,一共九剑,每剑九式,一共八十一式…”
李老头将九剑弑所有要诀都传授叶翎后,也起身离去,只留下叶翎一人,一壶酒,一火炉,三只杯子和凛冽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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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寒风依旧,怒雪更急。
叶府中,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秀雨,车厢中,除了秀云和叶翎,再无他人。
马车出了叶府,便折转向着西面行去,然后从北城门出,向北而行。
叶家所有事物,全部交给十二岁的叶宇打理,他年纪虽小,但却聪慧过人,叶秋本来要帮助他的,可他直接拒绝了。大哥说过,叶家男儿,不该让女人来代自己受苦,即使是姐姐。叶翎离开时,他在书房中,望着北方,紧紧拽着拳头……
荆湘玉听叶翎的,跟着叶秋,叶翎离开的时候,告诉她,会去给他父亲上坟,还告诉她要好好修炼,她重重的点头,她想去送他,他却不准,所以她只能爬到三楼,看着北方那一辆马车越走越远,直至消失,而她只是望着…望着…任由寒风透骨冰凉……
叶秋坐在房间里,没有出门,泪水染湿睫毛,她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推开北方的窗户,静静的看着,可除了茫茫白雪,还是雪……
方老头和李老头坐在二楼的亭子上,煮着酒,酒杯还是三个,却少了一人。两人对饮一杯,同时看向北方……
方晴听说他走了,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赤着脚,走在院子中,留下一串脚印,一直走到一棵梅花树下,才停下脚步,她摘下一支梅花,插在三千青丝之上,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向北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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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安城南面,那座新坟已经被白雪覆盖,木碑上和木碑前的白雪已被扫掉,还有几支香烛和一堆黄纸燃烧的灰烬,这样冷的冬天,很难想象会有人来给这一座孤坟上香烧纸。
今日晋安城几乎没什么人出门,倒有一辆马车自南方而来,入城之后,便向着西面而去,在一个湖边,马车缓缓停下,自马车中走出一个白发少年。
少年站在湖边,看着那已经完全结冰的湖面,看着被白雪压弯的芦苇,他只是站着,看着,任由寒风簌簌,大雪飞洒。
本来就白的头发和狐裘,根本看不出他身上堆积了多厚的雪花。
许久许久,他用衣袖揉了揉微红的双眼,抖掉身上白雪,走向马车,马车便再度入城,一直到一条巷子中停下。
马车旁边,有着一处院落,院子中此刻除了还在睡觉的两个杂役,再没有任何人。
秀雨跃下马车后,上去叩响门环,兴许是两个杂役睡得太死,许久都没有动静,秀雨不由得用力一些。
院子中传来一个嘀咕声音,满是抱怨的打开房门,当看到站在风雪中的三人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急忙跪下道:“小的不知公子回来,该死,该死!”
叶翎道:“起来吧,没有人怪你什么。”
杂役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出门牵马。
当他放好马匹之后,高高兴兴的回到院子中,却发现院子中多了两人,一个美得惊人的红衣女子,一个冷冷冰冰的小女孩,看着那红衣女子,就好像这大雪天也不觉得冷,看着那小女孩,却觉得全身都在颤抖,比站在大雪中还要冷。
两个女子没有看他,他就不敢再去看两人,快速走到屋子中,叫醒还在睡的同伴。
当他再出门的时候,两个女子却是不见了,只是两个女子刚才站的地方,一处积雪完全融化,一处却高出许多。
他心中告诉自己,自己看到的是主人的客人,不是鬼,可当他把饭菜做好,端到楼上也没见到那怪异的两个女人之后,心中就有些骇然了,难不成真见鬼了?
他走到院子中仔仔细细的看了雪地一会,一阵寒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冷痉,一溜烟冲进屋子,关上房门,躲进被窝里去了。
吃了饭菜,天色渐晚,冬季的傍晚,昏昏沉沉的,很是沉重。
叶翎回到房间,直接走到靠北的窗户,推开,一股寒风吹来。
他抬眼看了西北方向一眼,陌家此刻已经上灯,在风雪中闪闪烁烁。
许久许久,叶翎才收回目光,看向东北方向的天空,如今,她过得可好?这样冷的天,她是否也会想起我?
他突然自嘲一笑,她想的人,此刻就伴在她身边罢,她与他相伴入眠,又怎会不好?又何须我去担心?
他刚想关掉窗户,却看到墙上那一首诗,眨了眨眼,伸手抹掉,连墙壁也给抹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他再度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北方,轻轻关掉窗户。
在窗户关上那一刻,一红一绿两个身影滑落而下,宛若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