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里皇后善妒,百里氏同几位心腹朝臣又掌控南方兵权,已是有所图谋。他们一面计划谋反,一面命人去寻晏氏族人,终于被百里氏找到坟冢所在,且发现了坟冢下的皇陵宝藏。”
“他们画下藏宝图,盗走用以起死回生的引魂灯,藏于法华寺地宫之中,且以秘术封起地宫之门,彻底阻断了晏氏同晋王的联系。这便是为何地宫的钥匙……世子那块玉佩是由王妃告知下落,而非王爷。百里家的秘密世代只告知太子一脉,百里尧当初起兵谋反,杀害先太子,自然落得名不正言不顺之嫌,宝藏的来龙去脉他怎会比世子更清楚?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世子终于寻得宝藏……”
桑颉为韩晔之师已数年之久,作为古晋国皇陵的守陵人,代代相传至今,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秘辛也不奇怪——
包括那位百里皇后死后仍与怀王合葬于鹿台山地陵之中,且同葬的还有君氏的两位妃子。
这便是为何鹿台山会成为东兴同西秦两国皆不沾染的边境之地,无战事不得出兵,也算是两国对古晋国这个曾经的主子最后的仁义罢。
“听罢师父的话,许多疑惑倒也是解开了,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几百年一般。只是这晏妃冢下的皇陵又是什么来头?倘若怀王病逝后葬于鹿台山,晋国封禅之地早已修成地下皇陵,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又从何处而来?”韩晔的脑子清醒,绝不会因桑先生几句话便困于其中。
桑颉似乎也正在等韩晔的这个问,他的手中还捧着韩武送过来的锦盒,里头的竹简是关键所在。
桑颉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叹道:“世子问得好,老夫正是因此而不安。晏妃冢内这块竹简上的刻文,本就是预言和警示——晏氏为妃,天下大乱。自怀王时起天下二分,至如今三分天下,再未一统,加之突厥数次南侵,天下从未有顺遂之时。晏氏女之所以珍贵,不仅因为她们绝色姿容天赋异禀,而且因为她们活在传说之中,代表着天命所在。其实,世子方才说得对,若晏氏有如此大的能耐,何不一统九州自立为王?”
桑颉瞧了韩晔一眼,见他在听,才敢继续道:“……可世子有一点不明白,老夫在鹿台山时,曾翻阅了古晋国时留下的前朝史籍,发现在古晋国之前,晏氏女的传说就已存在。晏氏为后,九州昌隆,天下一统,这几乎成为了不可逆转的天命。晏妃冢下的那座皇陵,并非古晋国时的宝藏,也并非东兴或西秦的宝藏,而是在此之前更久,久到兴许传说才刚刚兴起……那个时候的皇族的宝藏所在。换言之,对任何朝代来说,不过是帝王的姓氏在变,而晏氏女从来都存在,已不知是她们依附帝王而生,还是各朝代的帝王依附她们而生。”
“老夫这样说,并非危言耸听,只是想进谏世子,北郡三州不过是流放之地,即便世子光复大晋,也当存一统九州之志。世子可趁这乱世,命人去寻晏氏女封其为后,借传说之力,借晏氏女天命之所归,成就大晋国千秋基业!”
桑颉的一番话说得生动,韩晔与他相识多年,素来知晓他的性情,并非信口雌黄之辈。
鹿台山的守陵人,自古以来便与史籍打交道,又有口口相传的传统,因此他们知晓的秘辛有时比史载更为详细。
韩晔虽不会全信桑颉所言,可他倒是真正记住了“晏氏女”这个称呼。
得晏氏女,可得天下一统……韩晔不自觉抚上左手腕上的那串辟邪木佛珠,蓦地转过身,背对桑颉,重新望向悬崖峭壁。
风雪肆虐中,他还是最想念那个被他丢弃在法华寺药师塔中的女孩,只要一想到她,仅仅是想到她,天真或哭泣的眼睛,他便无法再去瞧任何别的女人。
得不得晏氏女不重要,若是他的丫丫活着,只要她活着,他哪怕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哪怕她来历不明身世莫测,他也定会站在她身后——
是啊,他从来都在她身后,他未曾离开过,哪怕苍生覆灭九州战乱,他都会护她,可命运不肯给他机会……
韩晔深深地吸了口气,寒风灌进喉管……他的丫丫终是不在了,母亲父亲都不在了,韩家被弃于北郡府荒芜之地,他年幼的弟弟也早已死在十年前,孑然一身的晋阳王世子,除了复国大业,还能有什么指望?
若是所亲所爱皆已泯灭,不如收起那些爱人之心和彻骨疼痛,将自己活成傀儡模样,从此……只问国运天道!
韩晔星眸中的伤痛被风雪刮过,已然化为乌有,放眼望去,河山尽在脚下,他定会让史册记住他的名字……
闭上眼,总有梦不分昼夜侵袭而来。
“赫,昨日有小太监和我说,护城河畔好多人在放风筝,风真大,风筝飞得好高,咱们也去放风筝吧?”
“赫,可以带上黎戍他们啊,比比看谁的风筝飞得高!”
“你难道不会放风筝?赫,你到底会不会啊?我反正是不会。”
“赫,那两个人在亲嘴,我都看见了的……”
“赫,你去做大将军,我该做什么呢?我们一起去北疆,一起做大将军吧?”
“赫,最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赫,状元桥的烤红薯,你喜欢吧?天天吃烤红薯,天天都开心吧?天天都背我回去吧?”
“赫,我知道你绝不会背叛大兴,不会背叛司徒家,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好吗?”
“赫……”
“赫,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太疼了,周围都是火,我被压在坍塌的药师塔下头,动不了,出不去,都是火,都是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找不到你……”
睡梦中的人猛地惊醒过来,自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即便睁开了眼睛,他还是忘不了梦中的一幕幕——
从他五岁时第一次逗弄尚在襁褓中的她,到他牵着她的手蹒跚学步,再到带她爬树下河打架,厮混成为盛京城四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