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全然陌生的面孔,身穿大秦黑色龙袍,那些暗纹和底色压迫着人的神思,迫使众生跪倒在他的万千威仪之中。百里婧望着他,笑容越来越大,最终低下头去,拖着那条折了的腿,想要往龙塌边缘爬,伸手去够一小片荷包的碎片……
她的话和这番举动彻底刺激了君执,他骨子里的所有恶劣和不满一并爆发,他弯腰单手提着她,将她扔进了龙塌内侧,随之覆上,美得令山河变色的那张脸顿时与百里婧近在咫尺,他嗤笑:“百里婧,还爱着韩晔?好,朕成全你们!朕会将他千刀万剐,提了他的头来见你……然而,无论你爱或不爱,爱他还是爱墨问,你都只能在我身下,任我此般爱你!”
他说着,不等她答复,做他想做的一切:“一刻都离不了我,还说不爱我?你不爱我,又有谁还能爱你?”
他懂她的身子,懂她的渴慕,却比往日少了怜惜,他的手抚过她的脸,掌上还因失血之症流着血。
百里婧对上他寒波生烟般的黑眸,她忽然疼出了泪,咬紧牙关不说话,待将痛楚压下心底,才轻轻说道:“你……不是墨问。”
君执全身紧绷,不肯饶她,的确比平日暴戾,他甚至撕开她的伤疤给她瞧,告诉她他一贯就是这个脾性,压了太久,忍也忍不了:“朕不是墨问,你心里的那个墨问他从未存在……你的韩晔也不存在,他的狠毒不比朕逊色,他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事,你却从来不知!可惜,你恨,你怨,如今你却只有朕。不论你喜不喜欢,朕在你身子里……也只有朕能对你这般为所欲为!”
百里婧已不争辩,她无力争辩,顺势抱着他,耳边听着他的气息不畅,她微弱地笑道:“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便罢……朕就爱这苦涩,若不强扭下来,待瓜熟蒂落,又怎知她仍是朕的?”君执大喘,他仍不忘催动内力说话,渐渐便有些发不出声来。
他是天生擅长掠夺的王者,百里婧的任何言辞在他的面前都讨不到便宜,她索性便放弃反抗,如他所说,任他为所欲为。
殿外候着的那些宫人见里面的争执声渐渐平息,却又起了异常的声响,纷纷将头低了下去,心知昨夜的场景又来了。只是这会儿连晌午都不到,便已然这般热烈,长此以往,陛下能吃得消吗?
君执的确被鬼迷了心窍,理智被嫉妒烧光了,下手没个轻重,待她身子放软,不再抗拒,他才稍稍平息了怒意。
到底是爱着的,再恨也爱着她,君执的薄唇吻着怀中人的额头,再到她的眼睛,他以往最爱吻她黑亮的双眸,像夜幕中最亮的星子,每每令他移不开眼,可这会儿吻去,却发现她的双眸早已闭上,连双臂也不知何时松开了他。
理智回转,君执感觉到了异常,手上竟带起一掌心的血。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失血之症致伤口未愈,这会儿醒转过来,方才身子发颤,彻底僵住。
“婧儿……婧儿……”他触上她的脸颊,叫了几声她才微微睁开眼眸。
君执的心吊起来,所有的热血冷下去,他催动内力也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像是哑了的风车,难听极了,他问:“出血了,为何……不喊疼?”
从前为着讨她欢心,即便是最大的力道也仍旧顾忌她的身子,方才他随心所欲,全然没想她能否承受得起。
百里婧不答,轻轻一笑,那失了光彩的眸子不肯看他,又重新闭上了,她心里念着一句话,不肯说给君执听——
“起码他爱我,从未骗过我……”
那苍松翠竹般的墨问从未活在人世,他只活在她心底。
曾经最渴望事,恨不得时时处处将她囚于怀中。
待怀中人昏厥,君执方才悔悟,他不该如此狠戾,对待枕边人如同仇敌。他固然痛恨她仍念着韩晔,可她神志已失,一心求死,他要嫉妒要报复,总得等她清醒了再说。若论起痛楚,他哪敌得过她半分?
逞一时之快,输的仍旧是他,他以为只要赢了她的脾气,便能赢了她,可他以一颗急功近利的心对付一颗濒死的心,他的确不是墨问,他没有墨问的耐心和柔软。
宫中专诊妇科的太医年迈,一经传召,忙不迭赶来。龙榻之上的情形尴尬,君执整理好彼此,才放太医入内,宫女们的脑袋几乎垂断,不敢瞧龙榻上的女人,更不敢望着大帝。
待诊完了脉,老太医躬身道:“陛下,娘娘身子虚弱,自身尚且不能调养,恐怕难得子嗣,陛下若求子心切,何不考虑充盈后宫雨露均洒?也是我大秦之福。”
连个妇科太医也念起了家国天下,君执的眉头拧起,黑眸沉沉,已是不悦到极致,但百里婧睡在里头,他不好发作,又念太医医术高明,才克制住脾气问道:“写个方子来,好好调养皇后的身子,整个后宫只她一位娘娘,她荣,你便荣。”
老太医一哆嗦,明显听出了大帝的言外之意,若她枯,他便死。
“老臣……遵旨。”老太医忙不迭应道。
确定百里婧并无大碍,不过房事过频身子虚弱加之他下手太重,才昏厥未醒。
那串断了的珊瑚珠串被宫人拾起,装在了琉璃杯中,碎了的蹩脚荷包却成了粉末,再拼不回来。君执拾起一块碎末,久立在龙榻前未动。
方才气头上说的话他仍记得,东兴内乱,他有心掺和一脚,置韩晔于死地,因韩晔让他如鲠在喉。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谁人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无论是突厥之祸还是大秦革新,他曾做的哪一样选择饶过他人?帝王之道中,掺杂腥风血雨,绝无儿女私情。
“陛下,娘娘醒了。”宫女低眉顺眼地立在龙榻,小声地禀报道。同为女人,谁都希望能得大帝宠幸,可瞧见皇后娘娘的凄惨模样,她们多少心有余悸,大帝不喜女人,并非传言罢?哪怕再温柔相待,一个女人成了那副病弱光景,又与死有甚分别?
君执正望着窗外皑皑白雪,听罢,折回龙榻旁,坐在床沿上看着百里婧,等她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