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大惊,主人这两句平缓无波的话接的是她前头的那些问,意思似乎是说,若她一早将婧小白惨烈的痛楚都告诉他,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么?
婧小白将嫁衣和佛珠交给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抱了一丝幻想,想着大师兄看到了这些,会懂得她的心痛和绝望,然后在她做出下嫁给病秧子的决定时,阻止她?或者是在大婚的那一日,将她从那背道而驰的喜轿里劫走?
正是因为木莲的隐瞒,才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弄巧成拙了。
然而,所有的假设如今都已毫无意义。
木莲直到现在才清醒了几分,主人急匆匆来找她,必定有他的缘故,也定与婧小白有关,她忙问道:“婧小白怎么样了?”
韩晔将嫁衣重新放入包裹,连同佛珠一同系好,他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混沌,说道:“若她与我一同消失,你便离开此地,回北郡府去。”
“消失?”木莲又是一惊,今夜的主人已经失常,可是,她知道再怎么询问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难道,主人要与婧小白一起远走?抛下所有的国仇家恨?
这,可能么?
经历了这些剧变,婧小白还会回头么?
主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会如此天真。若连木莲都觉得他太过天真,主人的心智到底迷失到何种地步?
韩晔没再说什么,临走之前,他突然瞧见书桌上那个铁笼子,铁笼子里的白兔子小黑见到他,大力地往笼壁上撞着,口中不断发出声响,久别重逢,小黑还记得他……韩晔望着它,竟绽开一丝笑意,拎起笼子,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木莲来不及阻止他,看着书桌上空了的那一块地方,眉头蹙起,心里越发乱了。转而走向床边,解了墨誉周身的那几处大穴,他压抑的呼吸才总算顺畅了些。如今,小黑成了墨誉的心头肉,若他醒来发现小黑不见了,不知会如何……
还没平静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丫头绿儿去而复返,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了,结结巴巴道:“四少奶奶,救救奴婢吧!来的不是、不是黎妃娘娘的人,是黎妃娘娘亲自来了,还有圣、圣上亲临……”
“什么?!”木莲忙打开门,圣上亲临?黎妃果然使得好手段。
婧小白不在府内,便是犯了违抗圣旨的大罪,而整个相府中人照看不力,使得婧公主不知去向生死不明,更是死罪!
木莲也慌了手脚,整了整衣衫,努力镇定下来道:“……我随你去看看。别慌,说不定……还有转机。”
韩晔将百里婧安顿在城中一个隐秘的地方,待他拿了解药回去,却发现那小屋前灯火通明,一队京卫军举着火把正在巡逻。
一群人当中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着素色锦衣,正侧着身子与韩文说话:“韩护卫,本宫因为有孕,身子不适,时常做噩梦,梦里瞧见此地有鬼怪,不知是不是藏了狐狸和妖精之类的。莫要怪本宫迷信怪力乱神,实在是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人哪,仔仔细细地将这儿给本宫查抄一遍,一只耗子都不、准、放、过!”
哪怕留守的玄影再有能耐,也不敢公然与如此众多的官兵对峙,何况,在场的还有晋阳王府的护卫。
百里落这个女人真是机关算尽,阴险狠毒,她到底还有多少不曾使出来的伎俩?半途截杀,穷追不舍……韩晔自迷津谷的埋伏过后便想将她碎尸万段,现在她更变本加厉地对付他,不让他有一刻安生,如果丫丫被发现藏身此地……
“禀落公主,屋里没人,也没耗子。”京卫军很快将小屋搜了个遍,出来禀报道。
百里落嗤笑:“都搜清楚了?再进去仔细查一查,兴许那狐狸精钻进了地下。”
京卫军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命令,进去又搜了一遍,迟疑着开口道:“……落公主,地下也都查过了,没有密道和地窖,也……没有狐狸精。”
百里落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沉默了一瞬,重新望着韩文笑道:“韩护卫,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么晚让你陪着本宫跑这一趟,也不知驸马睡了没有,本宫怕他惦记,这就打道回府吧。”
韩文一直在忍,忍得脸色铁青,听罢,只得应道:“是。”
百里落在上轿之前,又打起了帘子,对京卫军校尉道:“对了,本宫还是焦虑不安,担心那小狐狸精随时会冒出来生事。校尉大人,你的人今夜就留一半在此看守,若是明日一早还没有消息,本宫才能真的安心,不会再信梦里那些古怪的玩意儿。明白了么?”
校尉即便烦了她,也不敢甩脸色,吩咐手下道:“分作两小队,三个时辰轮岗,务必将此地看守住!请落公主宽心。”
“有劳校尉大人了。”百里落一笑,这才满意地将轿帘放下,一行人往城西晋阳王府而去。
韩晔腹内的火烧得五脏俱焚,玄影几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跪地道:“主人!”
韩晔急问:“她人呢?”
玄影低下头去:“在落公主带官兵来之前,我们遇袭了,趁着乱,一个带面具的男人带走了婧公主,我们……没追上。”
一个男人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孩,居然能让玄影跟丢了,那个人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不知怎么的,韩晔想起了一个人来,骤然转身飞掠而去……
城东左相府内因为圣上亲临乱成一团,左相携一众家眷忙着恭迎圣驾,耽搁了不少时间,待景元帝和黎妃一行在左相的陪同下到了“有凤来仪”时,丫头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景元帝看到了最前面跪着的木莲,想了想,问道:“你这丫头不是婧儿身边那个叫……木莲的么?”
木莲忙抬起头再拜:“是,木莲给陛下请安!”
景元帝随即望向黎妃:“朕记得将这丫头指给了左相的四公子墨誉,是也不是?”
黎妃明眸轻眨,面带笑意,却未出声,倒是左相应道:“老臣一家承陛下的隆恩,木莲丫头正是犬儿墨誉的妾室,陛下日理万机,倒还记得这些琐事,老臣着实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