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混乱,百里婧越发烦躁,脚步却再迈不动,恼怒地对地上跪着的丫头道:“快收拾干净,再打盆水来,跪着做什么?!”
“是,是……”那丫头立刻小跑着出去了。百里婧又折回床前,见墨问的脸色白得可怕,她忙用手贴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心里更恼他,既然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逞能?他若不愿,如今谁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勉强他?
她要撤手,却被墨问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贴在脸上,她的手凉,可暂时止热,口中还是只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难听——是啊,他不会说话,只会叫她的名字。
“婧儿,婧儿……”
他喊得喉咙干涩,可这一声声里格外痛苦,越发叫人不忍再听。百里婧正无计可施,墨问却忽地拽着她的手,往上,盖住了他的眼睛。百里婧被他带着坐倒在床上,忽然发现贴着他双眼的手心有些潮湿,她顿时傻了,不敢相信,墨问在哭?
墨问的人整个蜷缩成一团,那么高的个子缩着,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像是梦里遇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他惶恐无助,什么人都找不到,只记得她的名字。
百里婧到底心软,探身过去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唤道:“墨问,醒一醒,墨问……”
这时,丫头们端着水和醒酒汤进来,百里婧让她们扶起墨问,给他喂了半碗,折腾了好久,他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待又听见她唤他,墨问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便更抱着她不撒手:“婧儿……婧儿……”
他侧身躺着,头枕在百里婧的腿上,长臂环住她的腰肢,在挣扎间他绾起的发已散落开来,凌乱地贴在脸上。百里婧拨弄开挡住他眼睛的乱发,见墨问的睫毛不住地颤着,似乎在拼命忍着什么。
墨问从不曾这样过,让她害怕,百里婧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急道:“墨问,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墨问……”
许是她的呼唤总算起了作用,墨问紧闭的双眸忽地缓缓睁开,与此同时,一滴泪滑出眼眶,似乎隐忍许久。他半睁的双眸中没有神采,里面也没有她。
百里婧惊愕,她从未见过男人哭,墨问也不是那种轻易哭泣的男人,病入膏肓重伤不治时他也不曾流泪,为什么现在好端端地却哭了?百里婧此刻早将一切芥蒂都丢到九霄云外了,忙不知所措地伸手擦去他的眼泪,焦急地问道:“墨问,谁欺负你了?谁灌你喝了这么多酒?你告诉我,我替你记着。”
墨问的眼睛半晌都没有动,忽地颤巍巍地将她的手握住,他的指尖颤抖,一个字半天才写出来,他写:“我梦到你不要我,梦到你要走,丢下我一人在这地方,一片漆黑。”
百里婧一笑,柔声道:“你喝多了才会胡思乱想,只是梦罢了。”
墨问摇摇头,继续写:“不,不是梦,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所以,碰到他我就怕了,什么都忘了。他们来敬我和他,他喝了,我怕输给他,便都喝了下去,却不知喝了还是输……”
百里婧蹙起眉:“他?”
她不解。
墨问唇角泛起明显的苦笑,眼睛仍旧空洞,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手心写下笔画繁杂的那个字——“韩”。
那个字还剩最后一笔,他无力再划下去,手指松开,双眸重新合上,完全睡了过去。
没想到,竟是因为韩晔。
百里婧半晌都没有动。
她想,墨问真的是醉了,他清醒的时候从不敢对她说这些,他一直把心事藏着,一心只专注地爱她,可他心里却那么不安定,都藏在日夜的强颜欢笑骄纵耍赖之下。
所有感情都应该是双向的,她要求墨问全心全意待她,不能有一点差错,而她呢,可以还他同等的毫无保留的感情么?她若不能,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与墨问相比,她如此怯懦不堪,是她配不上他。
墨问睡着了,眉头却还拧着,不胜痛苦似的,百里婧温柔地抚着他的脸,摩挲了半晌,她忽地低下头去,将柔软的唇印在墨问紧闭的眼睛上,他皱着的眉竟奇迹般地缓缓舒展开……
百里婧最终还是没走成,腿让一个烂醉的人当枕头枕了一夜,他倒睡得极好,一直没再醒。
天明时,百里婧靠着床边的栏杆才合上眼,只觉唇上一痒,睁眼看见墨问撑着双臂,直起身子向上够着吻她,眼里满是喜色,与昨夜酒醉时的空洞全然不同。
百里婧只觉哭笑不得,这人,竟变得这样快。她真怕了他。
墨问却仿若不知,捏着她的手亲了一口,写道:“小疯子,你怎的在这里?”他唇角勾起,喜不自禁。
百里婧满脸倦色,无奈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昨天做了什么,你都忘了?”
墨问似乎才发现她肿着的眼圈似的,笑容一收,忙爬起身来,温凉的指尖抚着她的脸颊、眼角,心疼极了,唤道:“婧儿……”出声沙哑,必是昨夜喊多了,又干又涩。
他想了想,惶恐地写:“我记得昨日喝了酒,似乎是醉了,难道……昨夜我欺负了你?我……”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中衣完整……
百里婧“噗嗤”一声笑出来,就凭他昨夜那种样子,也能欺负了她?然而,笑过后,对上墨问焦急认真的表情,她的脸却微微一红,忙避开他的眼睛,道:“不是,没有……”
墨问记住了她这声嗤笑,又因是无心的,越发伤了他的自尊了。
她真以为他欺负不了她?
这小疯子,真的太好骗了,也不枉他将眼泪都逼了出来。不过,昨夜那场景也实在值得他落泪,他担心的是真的,情绪是真的,怨着她惦记韩晔也是真的,情境全都不可重演,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还有一件事。
墨问忽地蹙起眉头,神色极为不安地看着百里婧,犹豫着在她手心里写:“小疯子,昨儿有件事搅得我难受,到现在还惦记着……”
“什么事?”百里婧以为他要说韩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