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了，都不用问了！方氏冲出去，耳房被撞得一片狼藉，有一件撕碎的小衣服混在血水里，她摆脱许多想要抓住她的手，远远的看见一只耳朵被削走半边的狼，叼着包裹，瘸着腿，几个纵身便不见了。
“造孽啊”
“可不是么，”一旁的听客搭了句嘴，“最该死的，还是那畜生！”
老者盯着大碗茶，里面掉了只小飞虫，拼命挣扎。道：“我说的，是游家造孽。”
这可不得了，茶棚下的人喝道：“你这老儿，怎生讲话！那游家可是大好的善人，每年修桥铺路，粥棚书斋，你这红口白牙的一说，还真是不知好歹。”
那老者摸出几枚铜钱，还不等放在桌上，掌柜的便来赶人，“您还是走吧，这茶钱算我今儿个请的，不送。”说罢便将茶碗收走。
老者摇晃着脑袋，口中依旧喃喃不停：“不留余地啊，你不留，它自然一样······”
游家从此药香不断，方氏终日抱着一个小枕头，见到幼儿便当做自己的孩儿，游君也不敢单独让她出去。
就这样，过了七八年。或许对方氏而言，只是抱着孩子在树荫下睡了个午觉的时间。
“冬儿你看？今天的太阳可真好呀。”
园中，茂盛的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片片光斑。方氏笑眯眯的说道：“你爹爹也不知忙什么呢，再过几天是他的生辰，我们娘俩送什么好呀？”
一旁的小丫头过来行了个礼，道：“夫人，小少爷睡着了，回里屋吗？”
“走吧”
树后的游君梗咽了许久，四十过头两鬓便已花白，转身说道：“管家，明天是下元节，你安排一下，我要带夫人出去散散心。”
“是，老爷。”
长廊下的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隐隐约约看得见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哭了一样。
“不用看了，该去下一个赌局了。”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
她紧紧的闭着眼，半响才说：“你少跟在我后面，只要我不犯规，你没有权利管我！”
男子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别看了，看了伤神，对身体也不好。游家，注定了的。”
“伤神？”她嗤笑，拉起云袖，指着布满伤痕的手臂说：“我已经伤够了，从身到心，还怕伤神？”
那手臂纤长柔软，阳光下如玉般润泽，可偏生上面满是鲜红的啃咬的伤疤，快要泌出血似的。男子眼睛被刺得生痛，胸口处也一抽一抽的痛。
“我不相信什么上天注定，别跟着我了，输了我自然会去找你的。”
说完便消失不见。
下元节，有俗谚云曰：“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家家户户门口摆放着小巧糯米团子，蒸熟后在大门外“斋天”。
游君扶持着方氏在道路上走着，如同很多年以前，他们在雪山上求子一般。
路两旁尽是些讨巧的玩意，面具、挂饰、鲜花、灯笼，还有泛着甜丝丝香味的糖人。
“夫人你看看那个灯笼，喜欢吗？”
方氏不大在意，她总想着家中的‘孩子’会不会啼哭，听到夫君的声音才抬头看了看。是个画着娃娃的灯笼，玉雪可爱。“回去吧，我有些担心冬儿。”她拉着游君就要往回走，完全没看见游君脸上冰霜凝结。
“你也累了，我们在这儿稍走一会儿，待管家雇顶轿子回来。”游君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转角处说：“似乎是个杂耍，去看看？你以前最喜欢这个的。”
“好吧。”
还没走进，就听得见那吆喝声。“何止是少见！各位见过这等模样的东西吗？这可是我等一干兄弟费了老大的劲抓住的。”
空地上放着个木头笼子，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乎乎的玩意，一动不动。
“嘿，你这不会是死了吧，”旁边的一个大汉叫出来，“死了可不值钱。”
那是个猎户打扮的男人，嚷着：“死不了，凶着呢，还会咬人。”说罢，一脚踹翻笼子。
里面的东西瞬间向前冲，爪子抓住木头杆撕扯，可依稀的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一双手。怪物冲着众人龇牙怒吼，这下更看得清楚了，鼻子、眼睛、嘴就是人的模样，只是上面长满了黑黑的毛发，他发出的叫声，是狼的声音。
这下惊得一干人向后退，隔得老远说：“你这是什么个玩意，怪吓人的，打哪儿来的。”
猎户哈哈的笑，说：“不用怕，这家伙是我们顺着鸡血找到的，在山中一个树洞里，好家伙，一股狼味。”
笼子被撞得东倒西歪，游君只感觉晦气，揽着方氏走开。方氏脚下似生了根，眼睛死死盯着笼子，激动的拉着游君说：“夫君，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看看。”
笼子里的，是个人。
回到府中，游君让下人给他喂了十足的软经散，用铁链子栓起来丢在一旁。
天蒙蒙亮，方氏偷偷起来。他躺在一个假山洞里，身量就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不安的冲着方氏呜咽。
“冬儿，我的冬儿。”方氏摸着他的脑袋、脸，唤着唤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方氏有些疯魔，可是又无比的清醒。她白天帮这个孩子洗澡、剪指甲、梳理毛发、用餐，晚上看着他，以防他不安的去撞墙。同时又勒令禁止身边的仆人把她手上胳膊上的抓伤泄露出去。
她的病仿佛好了，又仿佛更加严重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方氏白天忙，晚上也忙。渐渐的她瘦得不成人样，可眼睛里满是狂热。下人们心惊胆战，便偷偷禀报了游君。
当游君找到方氏的时候，她正在给蜷缩在床上的人打理着毛发，她的手，全是结痂了的抓痕，咬痕。
“夫君？你来啦，你看看冬儿，多乖啊。”方氏脸色苍白地可拍，笑着对他说。
那孩子对游君全是敌意，四肢着地，不安的发出恐吓的低吼，模样像极了山上的狼群。游君越发的厌恶，当初自己的孩子就是夭折在狼的口中。他勉强的对方氏笑道：“你先去洗漱用餐，我还没和他单独待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