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工拿钱走人。筱绯知道无论如何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她感觉饿了,毕竟中午就没吃什么,可是却没什么胃口。沐国恩告诉她这附近餐馆不少,不少可以送餐入户,还有全天营业的。
她叫了份外卖,然后把下午刚刚打包的家什一一取出放好。人这一辈子,要这么折腾几回呢?这时手机响了,原来是沐国恩发来的短信:“有个跳槽的机会你感冒儿吗?”想想这个老光棍儿还没坑过自己,便把电话打了回去。沐国恩跟她说了潘摧锋招聘助理的事儿,筱绯不屑地说:“给饭馆儿打工,还不如我现在的饭碗呢!”“您甭拿豆包儿不当干粮。家门口儿的小饭馆儿贴出告示招堂倌,月薪两千,还包吃包住。请问您比人家多挣几个子儿?
前门23号、工体那些高档餐厅的厨师长年薪估计跟大公司的总监经理都不相上下了。那家饭馆儿在雍和宫西门儿外,好大一片四合院儿,亭台楼阁,比王府还气派,档次低不了。这位潘总少年得志,不但是饭馆儿的营销总监,还掌管俩奢侈品专卖店。我跟他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觉得他是不会亏待你的。”“能给我多少钱?”“急什么?”其实沐国恩对此也没底,“总得让他先看上你吧。我觉得你在公关公司的经验应该派得上用场。你们公司的客户里,想必有几个知名度高的公司和机构吧?”“有啊,梅赛德斯-奔驰中国就是。”“挺唬人的。尽快把简历给我发来吧,务必强调你在这些关键客户服务中的贡献。我润色一下就给潘总发过去。如果他想见你,我们再商量面试对策。”“我毕业才一年,无论是写简历还是去面试,好像都没啥好说的。”“但你大二就在那儿实习,算起来也有四年工龄了,总有点儿值得吹嘘的东西吧?想想四年来最艰难的工作,最难缠的客户,最挑剔的上司,你又是如何应对的,这都是你求职的资本。你总认识一批网站和报刊记者吧?宣传那家饭馆儿就需要这样的关系。”是啊!
筱绯觉得茅塞顿开。都是跟璋骏分手的事儿,搞得她都智障了。
上班后连续几天璋骏都通过快递给她送花。她在姐妹面前特有面儿,心里却担心他万一找上门来该如何应付。好消息是潘摧锋约她面试了。他比璋骏大个两三岁吧,显得贵气十足。她觉得他的耳钉儿很可爱,但看到他的婚戒便立即专注于面试了。沐国恩对她的辅导非常到位,几乎涵盖了面试中提出的所有问题。“那么你能否谈一谈工作中经历过的最大挑战呢?”“当然。”她胸有成竹地谈起在一次危机公关中,如何在一天内安排新闻发布会现场、打印装订新闻夹、通知35位记者出席并于当夜反馈媒体报道。经沐国恩点拨,她在真实经历中加了几个桥段:朝令夕改的客户、充满敌意的媒体和冷若冰霜的监管部门。潘总听得频频点头:“我记得那个家具公司的事儿,原来给它灭火的是你们公司啊。”问及预期薪酬,她先说了自己的当前工资,又表达了追随潘总开拓事业的愿望:“钱是次要的,我看中的是长期职业发展。”潘总说:“多谢你抽时间来见我。如果我认定你是合适人选,下周会通知你。”筱绯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却没有急于离开。
老光棍儿教给她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她微笑道:“如果我有幸被贵公司录用,第一项任务是不是协助您举办开业典礼啊?”
潘总听得眼前一亮:“不错!”“我不自量力,冒昧提些建议,可以吗?”“愿闻其详。”
周末刚过,潘总就决定要她了。由于饭馆儿要赶在“十一”
前开业,潘总要她明天就来上班儿,显然并不在乎负担她提前离职的违约金。最棒的是工资涨了几乎一倍!看来真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啊!她得意洋洋地给上司马鬃发去了辞职电邮,得意洋洋地向大吃一惊的马鬃道别,得意洋洋地收拾东西,得意洋洋地打电话让沐国恩来接他,得意洋洋地提前下班。直到走出办公楼时才看到高璋骏捧着束花儿等她。又是花儿,就不能来点儿别的!
转念一想,天天买花,花钱也不少呢,未免心头一软。他绷着脸,欲言又止,难受得仿佛憋着泡尿一样。见她出门儿,便跟上前来。
筱绯不去理他,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敞篷车。车里的沐国恩看出了他俩的尴尬,但不动声色。璋骏见筱绯上了车,目光顿时失去了光泽,突然疾步走上前来,恶狠狠地问:“你看上的就是这个老胖子啊?他给了你多少钱?”沐国恩直视他的眼睛,扑哧一声笑了。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筱绯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冲动。她笑吟吟地问沐国恩:“亲,我昨天给你做的晚饭好吃吗?”以往几乎从来都是璋骏给她做饭,搬家后她单独住,也从未去沐国恩处下厨。但沐国恩立马儿心领神会地说:“不赖,可惜没有甜点。”“当然有甜点,管够!”话音未落,便用深吻封住了他的嘴。这一吻完全出乎两个男人的意料。沐国恩惊得本想推开她,又舍不得满口的温滑甜润,不禁物我两忘,尽兴方休。高璋骏早已无影无踪,空留一束鲜花散落在地。沐国恩不由得心中叹道:
“可惜了。”
筱绯跳槽成功,自然要庆贺一番。两人来到蓝色港湾公园16号餐厅的二层包间儿。阳台上虽然看不到夕阳西下,但有一泓碧水似乎触手可及,对面湖畔贝壳珍珠状的中心岛剧场也历历在目。筱绯兴高采烈,两杯淡酒下肚,更显妩媚。有了那一吻,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顾忌。“你那房子有多大?哪年买的?当时多少钱一平方米?”“嗯,”沐国恩还没完全适应她的直截了当,“2000年买的楼花儿,但一年多以后才入住。预售价不到四千块。”“这么便宜啊!你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儿。”“现在看的确便宜。不过当时挣得也少啊,每月才九千多块。”“九千多块还少啊?比我多多了。他,我是说高璋骏的工资也到不了九千块。”“这,不太好比吧!工作不同,年头儿不同,行业也不一样。”“那你现在挣多少?”“现在下岗,不挣钱,坐吃山空,”
沐国恩觉得有些不自在,“要说有钱,还是你们潘老板有钱。”“他的确要强上进。”“他?他是有本事有手段有背景。至于要强上进,我看你前男友做得也不差。”“你怎么帮着他说话啊?”“一码归一码。他只顾招待亲戚怠慢了你,但也不必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嘛。”
一周后的上午,突如其来的噪声把沐国恩从梦中惊醒。家具的磕碰声、器皿的摔打声、小孩儿的啼哭声、女性的叫骂声和男人的嘶吼声组成了远非和谐的一曲家庭交响。沐国恩迷迷瞪瞪地判断:南北方向都是户外,西面的房子一直没人住,东边呢……这时房顶上传来的一声脆响使他立刻明白了:噪声来自上层的芳邻。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几年内这对夫妇新婚的风光:鞭炮放个没完没了,十米长的白色林肯迎亲车有如硕大的棺材,小区大门、楼宇大堂甚至电梯轿厢里都贴上了烫金红双喜。当初的轰轰烈烈莫非预示了眼下的热热闹闹?这又是何苦呢!他打着哈欠起了床,给物业管理公司打了个投诉电话。洗漱沐浴后,才不慌不忙地出门。
下岗的日子即将结束。卡佩夫妇已于昨天离京。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南怀仁蒸汽涡轮车的下落,但发现了德理格的两部奏鸣曲,也算不虚此行。德理格受意大利的遣使会派遣,于1711年2月6日抵京。在其后的35年先后效力于康雍乾三代帝王,参与修订音乐论着《律吕正义》,并创立北京西堂(西直门天主堂)。
在他去世将近两百年后的1937年,在北京西堂图书馆里发现了他呈送皇室的管弦乐作品集。卡佩就是依据这一线索找到了他的编外作品。
无论是南怀仁的蒸汽涡轮车还是德理格的巴洛克音乐,在中国的官方典籍或者民间着述中都没留下只言片语。伟大的技术发明和精妙的异域音乐都难以对衰败、僵化、腐朽的传统社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即便是本土的创新也被无情忽视了。早在万历年间,朱载堉就率先推算出将八度音十二等分的算法,但这项创举在神州大地却知音难觅。好在“墙内开花儿墙外香”,他的算法传到欧洲后,推动了西方音乐的发展。从几时起这个国家开始顽固不化地拒绝本土或舶来的创新了呢?
沐国恩摇摇头,懒得考虑这个伤神的问题,开车去励骏酒店。
西尔维亚今天才动身,目的地不是法国也不是意大利,而是布拉格。他来到酒店的法国餐厅,跟尚在喝咖啡的西尔维亚打了声招呼,就去卫生间方便。忽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话音,连忙躲进隔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解聘他的合伙人文森特·斯图尔特!“跟你们老总见过两次了,他对我们所印象如何?”“不错,”听着像一个中国人答话,“说实话,你们这些外资所都是百年老店,业务范围大同小异,律师团队的履历也都无懈可击。挑哪个所代理,一定程度上就得看能不能提供个性化服务了。”“这个我懂。尽管我们并不缺人,月初还是把他那个小姨子招进来当了法律助理啊!”“知道知道。老总特地让我谢谢你。小杜对所里安排的工作和待遇都非常满意,老总当然也开心啊。不会亏待你们所的。”“这可完全是为了你们领导。其实我们的编制都满了。
为了安排她,不得不解雇了在所里工作多年的下属,这也得花钱啊。”“明白。今天有二把手儿在场,不好把话说得太直。放心,这个星期肯定跟你们签代理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