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惊雷,宿舍的灯亮了起来,且像是比往日更加明亮刺眼。窗外的天空布满了深灰色的积雨云,云脚低到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将它整块扯下来。云里偶尔闪过银白电光,像是蛛网一样在蔓延着,而后发出低沉连绵的轰隆声,那声响,仿佛是被电光蛛网困住的积雨云挣扎的嘶吼,而那越来密集的雨线,就像是它伤口里撒出的血液,血流干了,积雨云也就灰飞烟灭了。
顾彦把左侧的窗户打开,小心翼翼的把仙人掌一盆盆的搬进来,而后关上窗户看着窗外。
雨越来越大了,那积雨云,一定伤得不轻吧!
上课的时候,教室里格外严肃,就像是身体里燃烧着的焰火,被这一场秋雨统统浇灭个干净。
王慧换位置坐在了我前排的冉风雪旁边,没回头和我聊一句话,也没有给我传来小纸条,从早自习便趴在桌子上不停的和冉风雪低声聊着天。反而是冉风雪,不时的回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讲台上班主任老师正在讲解“圆的标准方程”,照本宣科讲完后,便出了两个练习题,点了两个差生上去做,而后叫了方志远上去指正修改,作出正确的解法。
我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水性笔,不时瞄一眼方志远的解题方法,大同小异。
有更简洁的解法,他方志远也应该懂得,却故意写一个稍繁复的解法出来,而后让班主任来作补充说明,人精一个。
但看着周边同学看着班主任用更简洁的方法解开题目后一副顿开茅塞的表情,却只能感叹。
下课后,我随着广播做着眼保健操,做完后睁开眼,发现王慧已经回了原本的座位。
“你居然帮王慧洗裤子?”冉风雪传来纸条。
“对,她是我女朋友,帮她洗裤子天经地义。”我看了看正和王菊耳语的王慧,故意这么写上去。
“吹牛,明明是你自己弄脏了她裤子才要帮她洗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不信你问王慧,她脸皮薄,哪里会承认,弄脏裤子,更是借口,要不你想,我是怎么弄脏她裤子的?”
“那你得买糖给我吃。”
“好,放学就买。”我本意是让冉风雪写纸条去问王慧的,没想到她却相信了,还顺手敲诈我,像是全力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中,难受至极。
“你喜欢王慧吗?”
“当然,不喜欢干嘛答应做她男朋友。”
“还是她追的你咯!那你只有王慧一个女朋友吧?”
“什么意思,女朋友还可以有几个?你不介意就也做我女朋友,我无所谓的,只要你过了王慧那关。”
“王慧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流氓。”
“多谢夸奖。”
冉风雪没再回纸条,倒是我,还一直沉浸在王慧宣扬我帮她洗裤子的事件中,于是便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看了看冉风雪,写道:“冉风雪问我有几个女朋友,我说她只要过了你这一关,再加上她也无所谓,她让我问问你的看法。”
“再加上?过我这一关?什么意思?”
“你是正牌女友啊,当然要过你这一关的。”
“谁是你女朋友,不要乱说。”字后面还画了一把像是菜刀的图案。
“乖,别演了,裤子我都洗了。”
“不要你洗了,还我。”
“那冉风雪?”
“滚。”
我把纸条柔成一团,丢进卫生角。转头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不停的从天空砸下来,那声音,却好似一段优美的乐章,让人由内而外的欣喜。
“你就是一个混蛋!”不知是谁丢来的纸条,字迹还有些许熟悉感,我看了看王慧,她正在拍着王菊的背,低头在王菊耳边说着什么。而王菊,则伏在桌子上一颤一颤的,不知道在笑什么。
“干嘛?我惹你了?”
我把纸条递给冉风雪,不是王慧,那就是冉风雪写的。。
“王慧写的。”
“没错,我就是混蛋。”我重写了一张纸条,让旁边的人帮忙传给王慧。
王慧接过纸条,看了我一眼,便把纸条砸了回来,正好打在我来不及躲避的头上。
一直到放学,王慧都没有再给我写纸条,冉风雪也没有,她俩倒是一直在传纸条,不知道聊的什么。我也动过半路劫道的想法,最终却没有动手。
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放学后,在去食堂的路上,才听见坐在王慧后排的周玮过来和老白说,王菊哭了两节课,不知道为什么。
“你坐她后面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再说,你不是追冉风雪的吗,王菊的事关你屁事?”
“王慧一直在和冉风雪传纸条,肯定和冉风雪有关,和冉风雪有关就和我有关咯。”
“那你问他,冉风雪和王慧早上都和他传纸条,他肯定知道。”老白指着我说。
“我不知道!”
“安哥,你这样就见外了,你告诉我,我晚上请你吃饭。”
“其实吧,就是王菊失恋了,王慧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来问我和冉风雪该怎么办。”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你和她们的关系很好?”周玮上下打量着我说。
“你猜,记住,晚上请客。”
“请什么请,又不关我的事。”
“哎,你怎么……”
“走快一点,要不菜都没有了。”老白打断了我,抓着我的肩膀推着我走。
“你干什么?”我转头看着老白,老白转头看了看没跟来的周玮,说:“他那种一毛不拔的玻璃公鸡,和他废什么话呀!”
“什么叫玻璃公鸡?”
“铁公鸡的升级版,铁公鸡虽然一毛不拔,但还是会上锈,偶尔还会掉一些铁锈下来,玻璃公鸡,不仅一毛不拔,还不会上锈。”
“早说呀,早说我就不告诉他了。”
“王菊怎么失恋了,没听说她谈恋爱了呀?”老白一脸惊奇的看着我。
“我乱说的,我哪知道王菊为什么哭。”
我回忆着早上发生的事,发现王菊哭的时间点,恰好在我和王慧传纸条之后,似乎是与我有一丝牵连,但仔细一想,又与我何干,现在紧要的事,是赶紧找找顾彦排在了哪里,让他帮忙把菜打好才是正事。
老白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排在前面的顾彦,把饭盒递给了我。
我拿着饭盒来到顾彦旁边,还没开口说话,顾彦就把我手里的饭盒都拿了去,而后回头看了看一脸讥讽的笑着的老白。
“顾彦……”
“没事的,安近轩,就打个饭,只是,你真的少和他一起才好的。”
“他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我看着又把头低下去的顾彦,有些不忍,于是回去叫了老白过来等着顾彦,我则去找了个空位,等着他俩。
“顾彦呢?”我看着独自拿着两个饭盒过来的老白。
“他说他回宿舍吃。”老白把我的饭盒递给我,说。
“不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去等他而不是我自己在那里等他吗?”
“我哪知道。”老白打开饭盒,夹了一口菜吃。“今天的回锅肉不错,量还不少。”
“老白你能不能和顾彦好好的?”我打开盒饭,却没有一丝食欲。脑海里是顾彦低垂的头颅以及老白讥讽的笑容。
“我和他很好啊,只是,他眼里的你那么完美,我又没你优秀,有对比,就有伤害,他没错的。”老白边吃边含糊地说。
“不是,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明着说行不行,人顾彦那么乖的一个小孩子,那么畏惧你,总有原因的吧?”
“不是,我说安安,拍你马屁就是乖孩子了,那他打我小报告是乖孩子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从高一开始每个学期都要养一盆仙人掌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当滥好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倒是说啊,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他一脸委屈的望着你的时候,有多难受,我不仅是为了他难受,是为了你,是为了有这么一伤人的朋友而难受?”说完我拿起桌上的盒饭,往外走去。
“那你倒是去问他为什么看我不舒服还要处处迁就我?还有,我伤人,我有你会伤人?王菊为什么哭你心里没点数?”
我回头看着白锦荣,他把筷子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四周的食客顺着声响都把头转了过来,有一支筷子像是不甘的在桌上往外翻滚着,就快要掉出桌面了。
转眼,这里成了世界的中心。
“你什么意思?”我问。
桌面上的筷子终究还是掉落在了地上,被白锦荣起身的脚踩成两节,就像再坚固的感情,都会有破裂的一天,况且,我和老白才两个月不到的交情,酒是喝了不少,酒后也都推心置腹的互相倾诉着。而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的真心,换来的却是一片虚情,在我醉意朦胧推心置腹的时候,他们或许躲在包裹严实的内心深处,像是看一出戏剧一样看着我在那本色出演。
老白看着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拿起伞和饭盒,一言不发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无助的站着,像是溺水的苍蝇。
我回了宿舍,想问他个一清二楚,却没看见白锦荣,只有顾彦一个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你和白锦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问。
顾彦停下了夹菜的手,头却是垂得更低了,几乎就要碰到了饭盒,定格了许久,顾彦才缓缓抬起头,把嘴里包着的饭菜胡乱吞下,放下饭盒,又从床头扯了一截卫生纸,看着被雨淋湿的我,擦了擦嘴后开口说起了他和老白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