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杭州城外,一个疲惫不堪的年轻人拖着他的脚步,慢慢悠悠的朝城里走来。年轻人耷拉着眼皮,胳膊随着身体的节奏左右摇摆着,看起来像是饿坏了。
年轻人正是苏墨尘。
掉在沟里的苏墨尘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出路,结果到了下个城市却得知由于大雪封路,部分铁路和高速要封停直到路况改善,不巧的是刚好从这个城市到杭州的路况最为恶略,就是出租车都因为害怕出事拒绝去杭州。
苏墨尘身上的钱是住不起酒店的,于是他只得买了些食物,步行去杭州了。
刚开始,苏墨尘并没有觉得这有多难,两个相邻的城市,再远又会远到哪里,自己可是曾经步行回过老家的。不过半天后他就后悔了,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以,苏墨尘就这样,走走停停了三天,才终于到了杭州。
我这是受的什么苦啊,苏墨尘心里有些欲哭无泪,真是自作孽。
苏墨尘感到自己饿的快要昏过去了,想着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饭馆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去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当然首先必须得便宜。
苏墨尘进城后走了好一段距离,饭店虽然多,却是一家也进不起。
妈蛋这是要死的节奏啊,我到底得罪谁了,连顿饱饭也不给我。额,这是西湖么?
苏墨尘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走到了湖边,湖面并没有结冰,但却让苏墨尘感到温度的骤降,是自己的预感么,难道东方孽在这附近?
这个异于往年的冬天,仿佛全国都在下着雪,美丽的西湖,变得更加平静,一片洁白的雪花飘落在湖面,就像鹅毛浮在湖面一样,没有融化,只是在漂着、漂着。它在等什么呢,也许在等下一个同伴,也许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也许它在等风来,等着再一次飞舞的机会。
苏墨尘摇摇晃晃走到西湖栏杆旁,想靠一下休息,但显然苏墨尘真的疲乏到了极点,当他刚刚扶住栏杆,就感到脑中一片昏沉,接着苏墨尘就被沉重的脑袋拖入了水里,正好砸在那片可怜的雪花上。
湖水刺骨,像针一样的刺透心灵,但苏墨尘早已没有体力求救,他睁大自己的双眼,看着太阳投射在湖面的光渐渐的消失。好安静,看来鱼儿也会怕冷。这是轮回么?那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吧,只是这次,看来没人会来救自己了……
十一岁时的苏墨尘,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在上小学三年级,但也和大部人同龄人不一样。
那时苏墨尘住的村子名叫沙堡,但这只代表了过去。沙堡是个很美丽的村子,村外有河、河上有桥、桥旁有船、船周围飞着蜻蜓,没错,那件事,就发生在那年春天。
村中的柳树大多生长了很久,纤软的柳条托在地上,上面早早地抽出鲜绿的叶子,每棵柳树,就像是自然形成的房子,这些自然的杰作,是村中小孩子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柳絮和蒲公英在空中混杂着飞舞,让人难以区分清楚。
苏墨尘家在村子东面挨着河道的地方,虽然苏墨尘来到这个村子只有三年,但他却爱上了这个地方,他喜欢树林,喜欢野鸡,也喜欢玩水,但他并不想住在这里,因为一个人——苏墨尘的继父,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农村人,而且喜欢赌博,喜欢酒,也喜欢暴力。
每次放学,苏墨尘都害怕回家,所以他宁可在外面玩到很晚,或是饿到很晚,也不要见到醒着的父亲,当然,在苏墨尘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父亲。
母亲自然是知道的,也默许了苏墨尘的行为,所以每天都会多做一些饭留给苏墨尘回来吃,但是母亲不敢热饭,怕吵醒了继父。
从出生到现在,苏墨尘从来没有说过父亲或是爸爸两个字,因为他骨子里认为自己是没有父亲的,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世了。
所以那次,是苏墨尘第一次说出爸爸两个字,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春雨贵如油,虽然没错,但对于在外面熬时间的苏墨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今天他只能呆在柳树下了。
那天苏墨尘的继父打麻将到很晚,输了很多钱,然后他在村里的饭店又吃了酒,直到把口袋里的钱喝光,他才醉醺醺地朝家走去。他的臭脾气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人们见他喝了酒,都躲着走。
“你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突如其来的训话把苏墨尘吓了一跳,当他看到说话的人是继父,而且喝了很多酒,下意识的想要逃跑,但想到自己跑了母亲就该遭殃了,又止住了脚步。
“说话!为什么不回家?”
“我、我……”
“我什么我,你不想回家是吧,好,我让你不想回家。”
毫无征兆地,他一巴掌将苏墨尘扇倒在地上,这巴掌扇的很重,但显然苏墨尘以前这种情况经历过很多次,他坐在地上,没有反驳,毫不作声,连哼都没有哼了一下。
有的村民显然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想要上前阻止,又有些害怕,有几个村民朝村东头跑去了,显然是想去叫苏墨尘的母亲,好让事情得到缓解,尽管没人相信苏墨尘的母亲到来会有用。
苏墨尘的继父见苏墨尘一声不吭,更加恼火起来,将坐在地上的苏墨尘又踹到在地,边踹边骂道:“怎么,你不满意?你个畜生,狗杂种,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又不是我的种,老子打死你又能怎样!”
打了一会儿,苏墨尘的继父感觉还不解气,将地上已被打出血来的苏墨尘提了起来,朝着村边走去。
这下围观的村民炸开了锅,有担心苏墨尘的村民鼓起勇气开了口:“你说你打就打吧,这是准备干嘛,墨尘还是个小孩子。”
“怎么,老子做事,还要你管!谁他妈敢跟过来,老子打不死你!”
苏墨尘的继父力气真的很大,将苏墨尘提到村边只用了一会儿。苏墨尘起初不知道继父想要干嘛,但当他走到河边时,苏墨尘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爸,爸,不要,不要!”
苏墨尘想要摆脱,但无济于事,他苦求着,泪水在眼中打转,声音早已颤抖的不能自已。他为什么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爸,我错了,爸。”
“你真的好碍事,你去死吧。”
“等……”
没等苏墨尘说出这句话来,他就被丢向了湖中。苏墨尘吃惊地望着继父,但是他看到的是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知道他不会再把自己救上岸了。
苏墨尘不会游泳,河水很深,显然这些苏墨尘的继父都是知道的,所以苏墨尘此时的绝望是真实的。
沉向河底的苏墨尘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月光洒满地河面离自己渐渐远去,他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谁来救我……
…………
谁来救我?
西湖水的冰冷刺痛着苏墨尘的每个神经,硬是让他无法彻底昏迷。而且苏墨尘对水的恐惧,让他的四肢下意识地僵硬起来,无法动弹。
苏墨尘胸前,那颗海蓝色魂珠从衣内飘了出来,莫名地发出了光芒,然后这光散发开来,形成薄薄的一层笼罩着苏墨尘,因为苏墨尘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感受到的只有寒冷和黑暗。
…………
“他怎么样了?”
“很危险,脉搏很微弱……”
剧烈的摇晃让苏墨尘恢复了些意识,但是过去几天疲劳、饥饿、痛苦的积累,让他无法真正醒来,只能维持微弱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听到身边的对话。
得救了。
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苏墨尘被抬上了推车,快速的被推进了急救室,但是在进急救室后,苏墨尘听到的一句话,让他内心警觉起来。
“时间快到了,你终于来了。”
我这是到了哪里……
“这个人怎么样了?”
急救室里,有三位医生正在进行急救措施,这时突然进来一位医生,问了上面那句话。
“又昏迷过去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我想最多半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我可不想在这年关口上,因为这个上一次新闻。没事就好,那剩下的你们弄吧,我去开会了。”
“好的,石副院长。”
西景医院,是杭州市规模数一数二的大型医院,每年治人无数,事故也常有发生,但是这在现任院长上任后,却降到了历史最低值。显而易见,要想成为下一任的院长,事故发生的数据排在了第一位,所以石副院长十分在意自己在岗期间病人的情况,他会想尽办法降低事故的发生概率,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竞争对手找到可乘之机。
苏墨尘住院后的两天,情况终于好转起来,但醒来的苏墨尘并没有感到开心,他盯着天花板,想着自己倒霉的经历和泡汤的工作,心中有些憋闷。
娘的,我的钱!这下以后得喝西北风过日子了,还不知道杭州有没有西北风,哎!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打断了苏墨尘的思绪,当他看到来人的模样时,彻底呆滞了。
他的脸庞光洁白皙,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他那玫瑰花般的粉色薄唇,好似亲吻过春天的气息;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是一双仿佛容纳了宇宙星辰的眼睛,像是宝石,但是比宝石还要华丽,在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闪着凝结一切的寒光;再加上他那浓密而叛逆的眉毛,他的五官简直立体到如刀刻般俊美,医院的白衣穿在他身上,简直就是一种荣幸。
苏墨尘盯着他看到出神,想起同学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同性之前,都以为自己是异性恋。
“好看么?”
“好看。”
苏墨尘下意识的回答,让自己惊醒过来,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是男的,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果你要是出现的再早些,说不定我还真会被掰弯呢。”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你是来看我的病情么?”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干嘛?”
“你大老远跑来杭州,不会只是为了跳西湖吧。”
“要你管。”
“我叫东方孽。”
“哦,啊?你、你,这、这就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