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镜声便到兴冲冲的跑到静园,拉着静姝嚷着要去映月楼吃点心,静姝瞧着他,推说头疼,镜声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说道:“你这是闷出来的病,出去吃饭走动走动,说不定就好了。”
静姝无奈,只得草草梳洗过了跟他出去。
顾府的汽车夫见他二人要出门,准备去发动汽车,顾镜声摆摆手,说道:“今日我们不坐汽车。”
静姝听他这样说,忍俊不禁,笑着打趣:“果然出门留洋的人回来就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就单单这汽油费都知道省了。”
顾镜声听她这样说,笑着辩道:“难道我往日就这样纨绔?”
静姝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个可不好说,母亲就说,家中要数会享福的,谁都比不过你,就不说你出门必坐汽车,就连你房中的那些碗盏字画哪个不是精品,和你一比,我房内的那些俗器简直不能看。”
顾镜声听这话忍着笑,故作心疼,说道:“就知道你早看中了我房中的那个景泰蓝珐琅彩花樽,你要是想要,明个我就差人送你房去。”
静姝听这话扑哧笑出了声:“你就这样油嘴滑舌。”
隔着老远便瞧见映月楼,这样一路说笑,不一会就到了,门口招呼的小厮见是顾府少爷小姐来了,伶俐的引到二楼的雅间,二人在桌旁坐定,自是有小厮恭恭敬敬的来沏上茶,又端上了几盘精致的点心,静姝将面前的一盘栗子酥推向镜声:“你不是冲着这个来的吗,没的来搅我。”
镜声笑着尝了一口,赞不绝口:“果然还是以前的味道。”又打发小厮包了些送回家。
静姝看了他一眼,啐到:“待会回家一起带回去得了,还白白的让人家跑一趟,你倒不嫌麻烦。”
镜声笑着摆摆手:“我的好妹妹,你倒是会心疼人,我只是瞧着这栗子酥刚做出的新鲜,赶紧打发人送去给母亲尝尝,等咱们回去了,这栗子酥就变成栗子糕了。”
静姝瞪了他一眼笑道:“罢了,我是说不过你,反正在母亲面前你就是最乖最本分的。”说完也捡了块桂花糕吃,
镜声听到这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狭促鬼。”
静姝也不禁莞尔一笑,镜声看她笑了便道:“今日既然出来了,便玩个尽兴再回家去,我们待会骑马去,我看你这衣裳也合适。”
静姝低头看,自己今日穿了一身洋装,脚上也穿的是一双小牛皮鞋,正是合适,想自己这些日子的确太过低落忧郁,便笑着答应下来。
吃了饭便去了马场,那马场风光极佳,视野也好,风景是附近闻名的好,时值深秋,放眼望去那边上的枫树林一片火红,像一团团燃烧的小火焰,淡金色的斜晖照在溪水之上,青溪波光粼粼,奔流蜿蜒,而漫天的霞光淡紫,衬着远方的阳山浅碧,仿佛名家手笔的青山远黛。
静姝见这美景,不由的神气一爽,觉的连日的阴霾都随这温煦的微风吹散,只想在马背上狠狠的跑上几圈。
镜声不知在和马倌低低的说什么,瞧着一脸喜色。见她过去便牵了一匹白马给他,笑着说:“这可是这里最温顺的马,你小心一点,要是摔了可不是玩的,更不许回家给母亲告状。”
静姝白了他一眼,利落的上了马背,对他嘻嘻的笑着“真是聒噪的很,你先追上我在说吧。”说完一夹马腹,握紧了缰绳,便飞奔而去。
静姝骑着马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听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刮过,发丝也不知什么时候吹散了,随着风飘着,只觉得整个人舒畅极了,狠狠的跑上了两圈,回头看看镜声并没有追上来,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便勒了勒缰绳让马儿慢慢的走着,顺着跑马道走了半圈,看到镜声牵着一匹马在枫林里慢慢的走着,那马上坐了一个俏丽的女子,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孔,静姝停了下来,慢慢想着自镜声回来遇见的女子,竟没一个对的上号。
静姝调转马头,却没了那种继续奔驰的心情,由着马儿慢慢的走。
“姝小姐好骑术”一声熟悉的声音,静姝抬起头,不由的受惊,眼前不是沈寅初又是谁,他慢悠悠的骑着马走过来,笑吟吟的看着她,手里挥着蟒皮马鞭,虽然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但今日穿一身骑装当真有翩翩公子,芝兰玉树的味道。
静姝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想恨他将自己无辜牵扯,但看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却又偏偏恨不起来,淡淡是说了句:“好巧“。
沈寅初看着她,唇畔浮起笑意,静静的也不接话。
静姝被看的只觉得芒刺在背,心里忐忑不安,不由的有些气恼,翻身下马,说道:”沈公子好雅兴,放着金陵城什么样的马场没有,偏屈尊来这僻壤。”
沈寅初看她一身洋装,说不出的英气,说话间眉目流转,自是有一股娇憨动人。当即也跳下马来,笑吟吟的看着她:“谁说我是为这马场了,我偏偏是为了个人来的。”
静姝瞧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像揣了一个急鼓,一下下的敲在心上,随即低下头,不去看他,慌乱的说道:“即是如此,那静姝便不搅扰了。”欲翻身上马,却被拉住,沈寅初笑道:“急什么,不过是说会话,姝小姐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么。”
静姝背过身去:“三少请自重,静姝已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合适在外耽搁过久。”
静姝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捏碎了,却挣脱不掉,半晌只听见一阵压抑的冷笑:“什么婚约,我今日巴巴的赶过来,你就是告诉我这个。”
静姝听完只觉得心里发慌,像被人一棍子打在脑袋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声音倒是很镇静:“沈公子说什么静姝听不懂,若是静姝有什么地方做的让公子误会了,还请海涵,今日实在不方便,也该回家了。”
沈寅初似乎是平静下来了,放下手慢慢地说道:“姝小姐一直要背对着我说话吗?镜声兄和冯小姐聊的正好,你这样子过去打扰,总归是不好,若是不嫌弃,寅初愿送姝小姐回府,不知赏不赏光。”
静姝忙道:“不用了,我搭黄包车回去,也是很方便的。”
沈寅初敛住笑看着她,皱着眉头。将两匹马的缰绳拉住,放在手里慢慢的牵着,过了一会回过头见静姝还没有跟上,眉头似乎拧成一块:“你的脚生上根了吗,还不走。”
静姝踌躇了一下,还是慢慢的跟上。
沈寅初见她跟上来,轻轻的笑了一声,说道:“你倒真是孩子脾气,还在为我那天的唐突生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停了停,又说道:“好了,算我的不是。”伸出手拢了拢她吹散的秀发,这倒使静姝打了个冷战,惊恐的退了一步,沈寅初的手留在半空,慢慢的僵硬,半晌,闷闷的说了声,走吧。
走到门口汽车夫和几个卫兵早等在那里,见他们来了早早的打开车门,静姝瞧着,那副官像是换了个人。
垂下头坐上去,路并不好走,微微颠簸,静姝只觉得局促,他们离得那么近,近的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水夹杂着烟草的味道都闻得见,沈寅初只是将头歪在一边,像是生气一样,静姝更不敢说话,车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个巷口,静姝已经看到了顾府的大门,倒似轻轻的吁了口气,很客气的像汽车夫道了谢,却推不开车门,那汽车夫看着眼色下了车,车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下次还去跑马场吗?”
沈寅初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睛黑的像一潭水,直直的盯着她,静姝只觉得要溺毙在那一双眼中,慌乱的转过脸看车窗外,看着一位卖豆花的汉子,挑着担子沿着街叫卖,脸上刻着沧桑,但还是堆着笑。静姝只觉得那沉沉豆花担子似压在心头,自己却笑不出。
“不了,我不会去骑马场,再也不会去了。”
静姝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的说。
沈寅初慢慢的握紧了拳头,良久,叹了口气,
“你走吧。”
静姝冲着他点点头,推开车门,顺着青石板路,走进了家门,沈寅初在车中静静的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闭上眼睛对那汽车夫说道:“回源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