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股热烈的眼神,像一团永不会熄灭的业火,放肆的燃烧着,灼伤了自己,仿佛自己也忘却了时间,随着他一起坠入那烈火中,如飞蛾一般,像是自寻死路……
本早如枯井的心,像是在也惊不起一丝波澜,可在这刚泛白的熹微清晨,自己却如又再一次坠入业障。
他的眼神炽烈,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仿佛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的珍宝。
静姝发髻微松,两鬓的散发纷纷垂下来,正要伸手去捋,他已经无限爱怜的替她捋上去。
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又想到梦中万毓纾那笑意盈盈的样子,他也在她睡眠之中为她拢过头发吗?
她一阵恶寒,眼底重现悲伤的平静,他看着她的眼底似乎重新蒙上一层微霜,心里突然慌了。
他急切的寻找着她的唇,像是孤注一掷,拼命的想留住她,她举出手来挡住,像是嫌恶把头歪向一边。
他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眼里渐渐浮起她所不懂的神气,竟然像是悲伤……他像是小孩子,被生生夺走心爱之物,又像是困在陷阱的兽,眼睁睁看着猎人持枪走近,那样子绝望。绝望到令她心悸。
只听他梦呓般说:“静姝,我爱你。”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一句谎言,她却失却了气力。
她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整个世界开始翻转。她原以为自己连恨都消磨殆尽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生生隔在他们两端。
本以为此生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他轻轻一句谎言,就令她全无还手之力。她这样没出息,在他面前,她就这样没出息。她早就尽失了希望,她早就不奢求再如往昔般甜蜜。她如一只蜗牛只渴求一个安稳的平静,生活也如枯井一般,可今日他的出现,像是一块巨石,嘭的掀起翻天巨浪。
她再也经不起半分的波澜了,她不知道该不该顺从他,可看着他那殷切的目光,她突然就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赌上自己的全部,就这一次。
她如同快渴死的鱼,只有最后一分力气翻身,她把自己当做赌注,不管越过去是炽热的铁板还是得以重生的海,她都要赌这一次………
她对上他的眼,心里暗暗对着自己说,不管是重生还是毁灭,我只赌这一次,沈寅初你……莫要再负我……
她将横在二人之间的手渐渐的放下,慢慢的伸过去捏住他的衣角,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沈寅初心花怒放,她重新接纳自己了吗,他一动不敢动,这梦寐以求的时刻真正的到来,他有些欢喜的傻了,怕这时刻只是自已臆想出来的幻想。
他连呼吸都似乎漏了,轻轻的拥住了她,她并没有说话,他的心砰砰的跳着,一股巨大的欢喜如同潮水一般翻山倒海的涌过来,手一抚上去,按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一样,有细碎的光,微微的,反映到湖面的倒影,是潋滟。气息却是甜的,一缕缕冷幽幽的香气,仿佛无处不在。他抱紧了她,像是一松手她就如同梦境一样再一次的消失不见,这真实的喜悦彻底的冲散了心底的阴郁,他太快活了。
天亮了,心莺推开门走进来,内室的门虚掩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静姝披着一件天青色的兔毛夹袄,正在梳妆,脸上红扑扑的。
心莺正准备走进去,却听到里面的声音。
“日头不早了,你还不起吗?”
“等一等吧。”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心莺被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沈寅初说话,她心里又惊又喜。心里思量着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为静姝高兴,正发着呆,只听门扇一动,只见静姝走了出来,原来她已梳妆完毕,换了一件石榴红金丝芙蓉的夹袄,配着一对猫眼石金边耳坠,当真袅袅婷婷。
她病中甚少梳妆,兼之失子之痛,更是连鲜艳些的颜色都不愿碰,今日稍稍打扮,当真是容光焕发。
心莺见她这幅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立在原地嘿嘿的傻笑着。静姝看她这幅模样,也是万般不自在,一张脸不知是被衣裳映的还是羞得,竟是通红的。
心莺瞧着她挤挤眼,笑着说:“小姐好睡,挨到这个时辰才起。”
静姝听她狭促的话,脸上一红,轻轻瞪了她一眼。
“多嘴。”
说完又不好意思起来。
心莺笑着跑出去,走到门口回过头对着她说:“我去传膳了,要不要一份芙蓉鹅脯。”
那芙蓉鹅脯本是沈寅初最爱的一道菜,静姝听了自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心莺早跑的没影了。
她红着一张脸,走进屋内,沈寅初已穿戴完毕,正在扣那西装衬衫扣子,见她进来,笑着问:“怎么脸这样红。”
静姝轻咬嘴唇:“心莺在打趣我呢。”
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你身边的人,都是伶牙俐齿的,倒是你,像是个闷葫芦。”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沈寅初办完工,不论多晚都是要回这里,偶尔还会带回来一些小玩意。
这日,沈寅初去城外视察工事,早早的起来了。静姝睡得极浅,他动静虽轻,还是给她惊醒了。静姝揉着眼镜便欲起来,沈寅初也知她不惯与人同睡,必然是睡不好的。倒像是内疚似的,一边匆匆忙忙换衣服,一边说:“你别起来了,天色还早,你就睡个回笼觉吧。
静姝知道他忙,便又重新躺下了,听外头朔风咧咧,他只正经穿着一件军装,忍不住说道:“外头这样冷,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去城外瞧瞧,快过年了,防御工事做的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她甚少留意他的去处,今日听她这样问,沈寅初心里暖暖的,扣好皮带走到床边,替她把被子一直拉到她的颈下,“穿的这样单薄,可不许把手放在外面,当心受了凉。”
又对着她笑了笑说道:“中午不能回来吃饭了,晚上我回来陪你。嗯?”
静姝心里一阵乱跳,不由的脸耳根都红透了,闷闷的说:“那你还不快走。”
沈寅初笑了笑,低头在她鬓边吻了吻,出门去了。
他这一去果然是一整日,到了饭后,她在房中看书,听到外面说话声,于是唤了心莺,问:“是谁来了?”
“公子爷打发徐副官回来,说在城外刚捉到一窝兔子,想着小姐,叫他送回来给小姐玩。”
静姝莞尔一笑,“叫他进来吧。”
心莺答应一声,引了徐绍安进来。
徐绍安提着一只园园的浅口竹篮,里面装了四五只毛茸茸的小白兔,都不过拳头大小,挤在篮中倒像是一堆堆绒线球,极是可爱。
静姝笑了笑:“这个倒是有趣。”
伸出手拾起一只小兔,握在掌心,毛茸茸的像是一团雪团。她笑了笑放回去,对着徐绍安说:“这样冷的天,倒是难为你们了,明天除夕夜……你们早些回来。”
徐绍安笑着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静姝坐在榻上看着面前这一团团兔子,不由的笑了。孙妈走进来看见着雪团似得兔子不由的唬了一跳:“这是哪来的兔子。”
静姝还未答话,心莺已抢着说来了:“这是姑爷吩咐徐副官送过来的,刚送来不久呢。”
孙妈也眯着眼赞道:“姑爷真是有心了。”
静姝端起那竹篮递给孙妈,“你看看他们能吃些什么,端下去吧,不要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