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初冲着方齐云一声怒喝:“多嘴。”
自己又不由的怨恨起来,不明白是怨静姝的薄情,还是恨孟柏寒透露给自己时那无耻的嘴脸。
沈寅初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去想他。
可越不想,脑袋里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她的印记已经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他开始惶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转过头去看窗外,银杏的叶子,像无数碧绿的小扇子,在风里摇动,似千只万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树荫如水,蝉声四起,直叫得人心底如烈火焚焚。
他怔怔的看着,那样的嫩绿色,看的让人心情愉悦起来,可他偏偏愉悦不起来,那样的绿色是静姝为数不多鲜艳些的颜色。
恍惚记起来,有一日自己半夜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忙里忙外,不记得当时头上的毛巾被换了几次,也不记得被灌了多少次药,只记得她穿着单衣,趿着一双葱绿色的珍珠绣鞋,上头绣着芙蓉花样,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抹绿色直刻进了自己的心里,如同这窗外的银杏叶,但此刻看来确实那样的让人心慌,那银杏叶在眼前招摇,一下一下的,看着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沈寅初痛苦的捂住脸,像是在使劲忍住,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留恋的看着窗外,眼神又带着一丝决绝,良久嘶哑着声音:“吩咐人把这些银杏给砍了。”
方齐云看一眼窗外,一排招展的银杏叶迎风飘荡,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头雾水答了声“是。”
静姝倚在凉亭上,等着心莺去拿花洒,风吹过,林间发出飒飒的微声,带着一丝畅快的凉意,在亭上望去,松柏白杨迎着风散着绿意,下面的丁香、木槿开的错落有致,带着淡淡的香气。
静姝迎风而立,不知站了多久,早上的露水重,等回过神时,身上的衣裳已微微的散着潮意。
沈子初站在假山后面看着她,脸上带着悲悯的狠意,慢慢的走过去,手里拿着一盒糕点,往她肩上轻轻一拍,笑着叫了一声“三妹妹。”
静姝回过头,见是她,微微笑了下:“二姐真是有趣。”
沈子初拉着她坐下来,说:“我整日无事,你也是新嫁过来,怕你闷得慌,我就过来扰你了,咱们也好做个伴。”
静姝心里感叹万千,感激还有个人牵念着她,低声说道:“多谢二姐还挂念着我。”
沈子初看她低着头,心里想那日的谈话到底起到了什么效果,问道:“三弟怎么又不见人了?你们新婚还不满一年,他怎么就这样把你扔在家里。”
静姝听了这话,神色淡淡:“他总归是忙的。”
“他们男人争名夺利,总是忙的,只是为什么到最后真正受到伤害的却是我们女人?”
静姝抬起头,看着她的眼中似乎冒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好像要被喷出来了,这样的沈子初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她让自己有些害怕了。
静姝勉强的牵牵嘴角:“男人建功立业是该做的,难不成让我们女人提枪上马?”偷偷瞥了她一眼,顿了顿说“这一点姐姐自小深处将门世家,自是该比我懂的多。”
沈子初看着远处:“三妹啊,你就是被三倌保护的太好了,他疼你什么都不肯让你知道,这也算你的福气。”
静姝捏着衣角,带着一丝怨气,说道:“他忙他的事,别的不短着我罢了。”
沈子初听这话,幽幽一笑:“你可曾想过我?想过大姐呢?人若是贪得多了,失去的也多。”回过头看着静姝:“这句话,你明白吗?”
静姝见他今日神色不大对劲,语气幽怨,怕是有什么伤心事,自己也不愿意再深究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努力寻了话来掩住。
故意笑了笑:“二姐今日穿的真是素净,头上插着的白玉簪子水头也是极正。
顿了顿,看着她额后插着的一朵白色的蔷薇,微微诧异,随即定了定神色,走到下头折了一朵开的红艳艳的月季,笑着走过来:“二姐穿的素净,高雅是高雅,总归是单调了些,若是再别上这朵月季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静姝走过去,欲将花插在她头上,沈子初却嫌恶的推开她的手,接连后退了几步,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倒像是收到了很大的惊吓。
静姝拿着那枝月季,呆立在她面前,看着她泫然欲泣,眼睛微红,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不知所措。
心莺提着一个花洒,急匆匆的走在花间的鹅卵小道上,心里念道:“都怪自己在小厨房耽误了时间,过了这许久,不知道小姐会不会怪罪呢。”
心莺忧心忡忡的跑着,前头的假山后面却突然闪出个人来,差点收不住脚,一个跟头扑上去,徐绍安眼疾手快,赶快扶住她,见是心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少奶奶呢?”
心莺拾起跌在地上的花洒,心疼的看着那撒了一地的水,没好气的说:“在前头凉亭呢,徐副官赶着那么急,都不用看路的。”
徐绍安看心莺指的方向,一拍大腿:“坏了。”
连忙跑过去,心莺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不是一般的焦急,也跟了过去,离得近了,看清楚了,是沈子初和静姝一起叙话呢。心莺吐了一口气,暗笑徐绍安多心,这样跑过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徐绍安却径直走过去,挡在静姝面前,对着沈子初恭恭敬敬的说:“二小姐,李府已经来人在外头候着了,等着接你回去呢。”
沈子初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对着静姝说:“你瞧这才多会呢,他们的眼睛可真是厉害,害怕我被吃了不成。”
徐绍安听着句话,头更低下去,声音却是不容置疑起来,伸出手:“二小姐请随我来。”
沈子初瞥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徐绍安身体僵直了几分,沈子初却不管他,笑吟吟的越过徐绍安,拉住静姝的手:“我可是喜欢和三妹妹说话喜欢的紧,今日没能尽兴,来日再叙吧。”说完使劲握了一下她的手,笑着抽出她手中的花,轻轻的别在她的头上:“名花配美人,这朵月季与我无缘,倒是和妹妹更相配。”
徐绍安站直了身子,咳了一下。
沈子初顿了顿,笑了笑:“那我便回府上去了,三妹妹留步。”
静姝握紧了手,不自然的笑着说:“二姐慢走。”
心莺走过来拿起手中的花洒,小心的问:“小姐,花洒拿来了,你还要吗。”
静姝看着沈子初的背影,轻轻的说:“日头已经高了,不是好时候了。”叹了口气:“回房吧。”
走在郁郁葱葱的小道中,徐绍安看左右无人,低声说:“公子爷说请二小姐自重,都是自家姐弟,若是撕破脸也不好看,请二小姐不要打少夫人的主意,她不经世事,什么都不知道。”
沈子初冷笑一声:“都是自家姐弟,这话说的倒是好,老三何时把我这个外头来的姐姐放在眼里了?若是论这个为什么要杀了远风,留着我们孤儿寡母遭别人白眼?”
说道这里,已不由的红了眼,她本是烈性女子,此刻更不肯让一个副官看了笑话去,硬是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
徐绍安挺起腰,淡淡的说:“李师长犯了军法,公子爷也是不得已,还请二小姐宽宥。”
沈子初冷哼了一声:“我就看三倌能把那个当做眼珠子的三少奶奶,看护到何时。”狠狠的啐了一口,爬上了车。
徐绍安看着车子在阳光底下,闪着刺眼的光,暗暗思忖,对着门口的守卫吩咐:“加强李府的警戒,对二小姐的人手加派,不能再让她和少奶奶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