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院子里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心莺看房中还是没有动静,过去敲了敲门,往日里这个时辰静姝该起床了。
沈寅初一晚上没有睡,看静姝睡得香甜,也不忍吵醒她,听到敲门,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打开门。
心莺一抬头发现是他,惊得一跳:“姑……姑爷。”
沈寅初还是昨日里那套戎装,脸上似有微微的倦色,眯着眼答应了一声,又说道:“夫人还在睡,你不要来惊着她了。”
心莺点点头退了下去,意味深长的悄悄笑着,沿路上遇着孙妈,问:“小姐起来了吗?”
心莺抿抿嘴笑了,“还没有呢,姑爷在房里,让我们不要去扰她。”
孙妈听了也弯弯嘴:“要说咱们姑爷,性子可真好,对咱们小姐真的没话说。”
日头渐渐升起来,石板路上被撒上了水,被热气一蒸,冒出袅袅的热气来,来往的佣人们都轻轻的走着,整个院子里寂静无比,静姝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整个屋子亮堂堂的,床头摆着的百合上还遗留着晶莹的水珠,南窗的窗户被推开,洋洋洒洒的落进满满的阳光。
窗旁的藤椅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轻便的洋装,打开的报纸遮住了他的脸,周身沐浴在阳光里,似乎度着一层金边,是那样的不真实。
静姝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坐起身来:“寅初……”
沈寅初放下报纸,朝她笑笑:“早啊。”
见她还呆呆的坐在床上,皱一皱眉头:“自己的酒量像个猫一样,还逞能,下次要是还是这样,我可把你丢在大街上不管了。”
静姝被他说的手足无措起来,只换个话题,微笑的问道:“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沈寅初看着她,笑着说:“我可是昨日坐了晚上的汽车回来的,一回家就发现你醉的人事不省……”
静姝微微局促垂下头,轻轻的说:“昨日和二姐去馆子里吃西餐,我也没想到那红酒的后劲那么大。”
沈寅初见她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站起身笑吟吟的说:“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现在外头世道实在是乱,这几****就不要出去了。”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刚起床,长长的乌发随意的披在身后,愈发显得一张脸娇小可爱,一双眼因宿醉后有一丝丝的迷离,直看的人心神荡漾。
沈寅初转过脸,不忍再看,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麻麻酥酥的,不自在起来,咳了一声:“你梳洗一下吧,我把心莺叫进来。”
吃午饭的时候,因静姝伤夏的毛病,中午小厨房会放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配上自己酿的梅子酱,给自己备着。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这日端上来的是一盘剥好皮的青玉葡萄和一颗颗用圆勺挖的整齐的小西瓜,一颗颗在盘子里红绿交错,配上酸甜的梅子酱,静姝不由的胃口大开,不一会便吃掉了半盘。
沈寅初见她这样贪食,饭菜倒是不动一筷,伸出手抽出那碟果盘,递给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端下去吧。”
静姝看着他这样做,目瞪口呆:“你怎么不让我吃了。”
沈寅初放下碗筷,看着她:“即使天气热的吃不下饭,你也不能这么贪凉,以后饭桌上不许出现这种东西。”
静姝幽幽的叹了口气,拾起碗筷开始吃饭,沈寅初满意的笑了。
沈寅初虽是回到家里,但依旧是忙的,吃完饭就钻进书房,进进出出的士官不少,每一个都是行色匆匆。
静姝坐在假山后的石桌上,汲着那冷气,看着院子里那群来往的人,各个都穿着姜汁黄的军装,一个个肩上的金属绶带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她心口闷闷的,倒像是压着块石头,站起来,在那郁郁葱葱的古树下走了几趟,静静的想着该如何开口。
到了晚上,沈寅初还没有回来,她开灯看了一会书,仿佛因为心里乱的厉害,看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好似会动一样,直教人看不进去。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外头沈寅初的声音“夫人睡下没有?”心莺答:“还没有。”
静姝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了,沈寅初推开门,走到里间,看静姝还在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笑着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金刚经》不由的笑了:“怎么想起来看这些了?”
静姝不自然的笑了笑:“不过是求个静心罢了。”
沈寅初挨着她坐下来:“怎么了,我不在家里你的心就静不下来吗?”静姝知道他又是打趣她,便扭过头也不说话。
沈寅初见她只穿着素绸中衣,一头乌发慵懒的披在肩头,像是一匹上好的墨缎幽幽地闪着光,又看的素白的脖颈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不由的心念一动,从后头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脖子上,他的下颔微微冒出青色的胡碴,静姝素来怕痒,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推开他的脸:“别闹了,你看你衣裳都还没有换。”
沈寅初轻轻的笑了一声,又问:“我平日里时常不在家,不能陪着你,你自己在家里闷不闷?”
静姝双手抚在他的手上,“你总归是忙大事的人,二姐也是经常来陪我的,她对我也是极好的。”
他停了片刻,又说:“二姐……”
怔了一下又说道:“二姐她也是忙的,平日里也少扰她,若是能推脱就推掉,若是出门去,可不行。”
静姝听的迷迷糊糊,问道:“为什么?”
沈寅初却抽开手,走到帷帐那里,扯着上头的流苏,没好气的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的你听着就是。”
静姝莫名其妙又是一头雾水,见他神色不太对劲,只好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回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静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耳边,有一种安稳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想了想,还是抬起头,对着沈寅初说道:“寅初,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与你商量。”
沈寅初看看她,也坐下来点点头:“你说吧。”
静姝咬咬嘴唇,看了他一眼:“我的一位故人被人冤枉进了警察局,他们家托人来找我,看看你能不能帮忙。”
沈寅初看着她问:“是什么人?什么样的罪名,我认识吗?”
静姝被看的不知所措,只好转过脸:“是我一个远方的表兄,你不认识的。”
沈寅初看她别扭的表情,她也难得开口,于是笑道:“你瞧你这别扭样,这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明日我亲手写一封手书,你让人带回去给警察局看看,马上就可以放人了。”
静姝听了喜上眉梢,拉住他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样可太好了。”
沈寅初看她笑得开怀,微微一笑:“好了,以后有事直接说,别藏着掖着的。”
静姝点点头,笑着说:“恩,你这样可是帮了人家的大忙了。”又看他目光盈盈的看着自己,又想到自己是在他面前撒谎,不由的耳根火辣辣的,只怕脸热的要烧起来,慌忙垂下了头。
“你那位远房表兄叫什么。”沈寅初似是不经意的问起。
“你问这个做什么?”静姝惊得抬起头问道。
沈寅初看着她笑道:“那你让我写什么呢,不会让警察局把所有人都放了吧。”
静姝听了这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说道:“叫……孙……孙存同。”
“孙存同?”
沈寅初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漫不经心的问:“他与孙存周什么关系?”
静姝的心咯咚的一下,不敢看他的眼,心跳的厉害,“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同姓罢了。”
沈寅初看她垂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笑着搂住她:“你瞧你,我不过是问了一句话,你就怕成这样。”
静姝默然,心跳的厉害,也轻轻的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