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走后,我真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白天上班,晚上一有空就窝在书房里写作,我要用追求梦想的方式来抵消对他的思念。
那段时间我的创作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根据晓冬提供的“素材”,以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为原型,我创作了好几篇小说,我的作品大多是透过人物看似不可思议实则又理所当然的故事,深刻地呈现出人性真实的一面,表达出自己对于世界、对于人性的看法。当然,大学时期哲学思想的侵染对我的思维方式和写作手法都给予了深刻影响,我自身的经历和感悟也是其中一方面。
我把这些小说作品发到了一些文学刊物和网站上,竟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好的反馈,还不时有读者给我留言,就我的作品展开讨论,给我提出了不少好的建议,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这些哪怕零零碎碎的惊喜也给我带来莫大的鼓励,它让我又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
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于把对自己的价值认可建立在母亲的肯定与否之上,我不懂得如何逃脱,然而现在,我在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上获得了成就感,我才意识到这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最幸福的事。
那段时间,我和婉宁来往也更频繁,我们一起到公司附近逛街吃饭,好几次我都让她把“银行高管”带上,她不是说:“他呀,天天忙得跟银行行长似的”,就说:“他现在还只是个‘半成品’,等我对他再精心培训包装一番,再完美地放到你面前。”看来这一次,她是认真的,在经过男友分手风波和一系列漫长的相亲等待之后,她总算是找到“相匹配”又“有感觉的人”了,看到她感情终于有了归宿,我心里也很是宽慰,我期待着,她带着她完美无虞的“银行高管”,我带着晓冬,我们一起欢乐相聚的日子。
那一天,似乎就要来到了……
离一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收到晓冬的消息,说他要提前回来了,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们终于要相聚了,那些欢乐甜蜜的日子终于又要回来了。
“晓冬,晓冬……”那天开车驶往机场的时候,我心里一路上念叨着他的名字,脑子里一直幻想着我们久别重逢后的深情相拥,想到他敦厚温暖的手掌就要揽我入怀,想到他亲切动人的话语又要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心里一直“咚咚”跳个不停。
“晓冬---”在接机出口处,我终于看到他的身影,大叫着他的名字。
然而,然而我所期待的那个画面却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发生。
他面无表情地缓缓向我走来后,只淡淡地说了声:
“我回来了。”
就拿着行李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连我们的眼神都没有交汇。
我的心瞬间坠入五里云雾般,除了失落,还有无言的伤感。
“晓冬,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呢?”我追上去问道。
“回家再说。”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地让人狂躁不已。
他开着车,一路上一言不发。我们相恋以来,他还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我。回想当初我们分别时的难舍难分,眼前巨大的现实落差让我久久无法释怀。这几个月,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在电话里并没有向我提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是工作方面的,也不至于会针对我,我的心越揪越紧……
好不容易回到家,他依旧不言不语,收拾好行李后洗了个澡就坐在了沙发上,我趁机过去紧靠他坐下,把头放到他胸前。
“晓冬,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也许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态度稍温和了一些,他把手轻轻放到我头上,叹了一口气,问道:
“依然,你……最近工作还顺心?”
“嗯,还行吧,算是进入正轨了,不过还是有些烦恼,在电话里都跟你说过了啊。”
“依然,我还是觉得,这份工作对你来说不是很适合,你还是回原来的行政部吧。”
“什么?你要我辞掉总经理助理的职务?你千里迢迢地回来,一下子就跟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从他怀里猛坐起来。
“依然,你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太多,你都变得不像你自己了,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吗?”
“我……我怎么变得不像自己了?你也知道我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很多,那都是职责所需啊,你不是以前也很赞同我积极上进吗?”
“积极上进是不错,可我再三跟你说过要坚持做自己,不要被外界所改变!”
“我,我没有变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从他的话里隐隐听出一些弦外之音。
“依然,一个女孩子,频繁地跟一群男人出去,喝酒聊天,深夜不归,这种工作,这种生活……这一切都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原来你是在乎这个!我们只是在谈业务、谈工作啊,现在公司之间竞争这么激烈,哪家公司不应酬不社交啊,你这样想真可笑!”
“别人我管不着,你我能不闻不问?再说,你想着公司的业务,你身边的人未必!”
“你,你什么意思?!”
看我越说越气恼,他索性从手机里翻出一组照片递到我眼前:
“你看看,这就是你应酬的业务!”
我无比惊讶地看着那些照片,有一组正是上次和林月公司吃饭的情景,我正举杯微笑着,身边有许总,还有几个同事,看上去我和他们都很亲密的样子,还有一组竟然是我和许总那天在咖啡馆时的情景,他握着我的手一副哀求的样子,看似在向我表白什么,我则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这些照片都从哪里来的?你人在德国,怎么会有这些照片的?是谁?是谁发给你的?你就是为了这些照片提前回来的?!”
他用沉默回答了我一连串的疑问。
“难道……难道是……林月?是林月?!你们还有来往?!你背着我偷偷和她来往?!”
“依然,是谁发的不重要,再说从那次事件后,我们就一直没有联系过,这次是因为这些照片,所以她才……”
“你因为她发的这些照片,所以对我不放心了?林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因为她发的这些东西就随便怀疑我呢?!”
“不管她的手段多么卑劣,可照片上的情况都是事实啊?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晓冬!当初,你和她的照片被放到校长办公室,多少人因此怀疑诽谤你,你为此受够了冤枉,现在,林月不过故伎重演,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怎么能让悲剧在我身上再度重演呢?!”
也许我的这一反驳稍稍触动了他,他慢慢走过来,把我轻轻揽到怀里,用轻柔一些的语气对我说:
“好吧,就算那些都过去了,你明天就去把助理职务辞掉,回到原来的岗位,我们还像原来一样地生活,好么?”
“我既然没有错,为什么要辞掉?!”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么?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成功的快乐,这种身份、地位的提升所带来的成就感是我以前没有想过的,我也第一次感受到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是一种多么自豪的感觉,你知道我为了干好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是,你说得对,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我就是不要做原来的自己,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不要像原来那样,卑微、懦弱、逆来顺受,我想要平等地和你站在一起,我要让自己完完全全配得上你!”
我声泪俱下,把几个月来心里积攒的感受全发泄出来了。
“依然,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啊!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你高出什么,你根本不用这样为难自己啊!在我们相爱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爱情只是感情的融洽和默契,和其他所有的都没有关系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有那样的念头?”
“那是因为你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你完全体会不到我仰视你的感受!当然,你也完全体会不到我俯视原来的自己的感受,我恨原来的自己,那个卑微而充满羞辱感的自己!”
“依然……”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争吵,我感到我们彼此都被深深地伤害,最痛心的伤害莫过于来自最爱的人罢。
我并没有恨他,并不是像对一个仇人那样去责怪,我只是因为他对我的无法理解而感到愤懑,甚至为他用林月恶意拍摄的照片来当证据而感到气恼,那俨然是在宣称他们一起站到了我的对立面,那是我所无法忍受的,在我心目中,不管发生什么,晓冬都应该永远站在我的身后,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样,在梦里他对我说过:
“我来了,我就是为了你的演出而准备的,你以后每次演出,我都会在这里,好吗?”
那天以后,好几天我都没怎么搭理他,他有时候主动过来和我说话,我也故作冷漠的样子,后来,他找我的次数竟越来越少了,到最后竟然一连好几天也没过来看我。
没有他的存在,我住在那里毫无意义,两周后,我索性搬离了枫琴花园,住到以前行政部同事小蔓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那里,我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心想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静下心想想,总比一味地冷战要强。
搬到小蔓宿舍那天,正赶上她男朋友过来看她,那天,他从超市买了许多吃的用的东西过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志生,你又要出差赶路啊?”小蔓吊着他的脖子一副哭腔。
“蔓,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嘿嘿,这次去广东那边,两天就回来,给你带好东西啊,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个红宝吊坠嘛,我顺便去给你参考参考,那边做珠宝的多。”说完在小蔓脸上亲了一下。
两人在房间里亲亲我我了一阵,小蔓便百般不舍地送走了他。
“你们俩感情真好啊!”想到我和晓冬曾经也像他们那般,我有些感慨地说。
“哎,经常‘小别胜新婚’的,能不好嘛。”她的语气充满无奈。
“他经常在外地出差么?”
“嗯,他的工作就是那样,有时候感觉我们俩就像两地分居似的,连‘周末夫妻’都谈不上,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到人家谈恋爱的能吵架都超级羡慕,好歹那个人还在你身边,我呢,唉,吵架都找不到个人!”
小蔓的话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可的确又感同身受,或许,我们身边那个人的存在,就是上天给我们的一种考验,看我们究竟能把他变为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折磨?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功课,幸福,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太容易,便感受不到更透彻的幸福了。
晓冬依旧没有和我联系,好几次我看着手机上他的名字,想拨打电话给他,可中途又失去了勇气,他还没有考虑好如何应对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开始思念起他来,想起他以前对我的种种好,心里愈发纠结难受。
我又回到了广开大,这个改变了我太多的地方。
毕业这几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感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叶依然了,这个世界,于我,也早已不是以前的摸样,一切都有了物是人非的意味。可是,那些熟悉而亲切的操场、教室、绿荫小径……所有的一切却都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仿佛在昨天才刚刚发生,触景生情让我不禁潸然泪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
用这句话来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最恰当不过了,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回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课堂,回到我们一起进行“哲学漫步”的绿林小路,回到那天晚上,他突如其来地过来问我是否是唯一相信他的那个人……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欢乐和痛苦都还没有成型,只有原始的天然的美好。
只是,世上最大的遗憾便是----回不去,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又来到那栋教授楼下,抬头向上看去,夜幕降临下,位于晓冬居住的那一层并没有亮灯,他去哪里了呢?我幻想着在楼下和他擦肩而过,哪怕他还是那样冷漠的眼神,但只要我能看他一眼也好,可等了很久,还是我孤零零独自伫立在楼下。
我终于一步一回头离开了那里,顺着那个方向,那个我曾经捧着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无比幸福地走过的方向,那一次,我是多么欢乐啊,我的背后有他温热的目光注视,我,沐浴在他充满爱意的目光中,可是现在,我的四周,我的世界,只剩一片寒意……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着,我一边在公司里里外外上传下达,一边依旧要应付那些让我头疼又不得已要面对的社交饭局。没有晓冬在身边,那些离我而去的往日的孤单落寞似乎又一点一点地回来了,有时候,我开始问自己,如果这样的生活让我失去晓冬,自己也感受不到幸福,究竟还值不值得?失去了晓冬,那些所谓的身份、地位,人前人后的显耀又是否真的还有意义?我在日复一日的犹豫彷徨中按部就班地维系着原来的生活……
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而标准的普通话音:
“您好,是叶依然小姐吗?我这边是新江中文网,您在我们网站上发表的小说<走过万水千山>,通过网友投票,被一致推选为‘年度最佳小说’,应广大网友要求,我们诚挚地邀请您来做客新江中文网,我们将对您进行一次专访……”
这个意外的惊喜让我好些激动,同时又不免失落不已。
没想到我创作的小说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和认同,要是晓冬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不会和我一样欣喜呢?我多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晓冬,告诉他我创作了一篇多么动人的故事,感动了连我自己在内的许多人,告诉他在他的鼓励下,我不但重新拾回了自己的梦想,还取得了一系列可喜的成绩,我多想在他的陪伴下一同前往接受专访,我想和他一起去接受所有的荣耀……
《走过千山万水》是我创作的一部从校园开始萌芽的,跨越几十年时光的爱情故事。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女生暗恋上了自己的老师,可有一天,她最好的朋友却和那位男老师相爱了,她觉得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她的好朋友,而且自己还有一段十分悲惨的人生遭遇,她把这份爱深藏在心里,没有向任何人吐露。
后来,男老师和她的好朋友结婚了,结婚那天,他告诉她,其实一开始,他喜欢的人是她,为了能多靠近她,才和她的好朋友走到一起,只是她一直对他冷漠躲避的态度,所以他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这位女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向他表示感谢:
“感谢你给过我生命中最好的慰藉。”
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生也结婚了,结婚那天,她的好朋友不幸去世了,男老师问她是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女生摇摇头只是说: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又有很多年过去了,女生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男老师也到了耄耋之年,有一天,他们在街上偶遇了,男老师又问她能否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对他说:
“我用了一生的时间才知道,你给过我的,依旧是生命中最好的慰藉。”
两人在街头相拥而泣。
那天,我如约接受了新江中文网的专访。主持人在对我简单做了一番介绍之后,便展开了采访问答:
“叶小姐,首先恭喜您的作品受到广大网友如此的喜爱,摘得本次‘年度最佳小说’的桂冠,您对于自己的获奖或者作品最想说的是什么呢?”
“我很感谢大家对我作品的厚爱,能获奖实属意料之外,但是,这部作品的确是我本人呕心之作,我在创作故事的同时,自己也被其中的许多情节所感动,能获得大家的肯定,我感到很欣慰。我想这部作品也能同时感动这么多读者,是源于故事中所呈现出来的爱情的至真至纯感,从广义上也可以说是我们共同被人性中的某种力量所感染。”
“有网友调侃地提到,您的作品似乎一直走的都是‘纯情’路线,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地借助故事的表述来宣扬这种爱情观呢?您是否同时会排斥其他的爱情观念呢?”
“这个问题还挺尖锐的,爱情的内容很丰富,方式也有很多,我无意于要排斥哪一种,只是感到,现代社会中,人心越来越浮躁,我们说‘爱’似乎也越来越容易,我们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也很容易就失去一个人,我们可能会‘爱’上过许多人,到最后却依旧不明白爱情的真义,甚至时常会找不到‘爱过’的记忆。所以我想到,我们是不是应该让爱情返朴归真,找回最初的纯真的情怀,事实上,和我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读者喜欢这种‘纯爱”类型的爱情故事。”
“叶小姐,您的这部<走过千山万水>,感动了无数网友,许多人都是流着泪读到最后的,您最先创作这部作品的动机是什么呢?就是因为故事本身所饱含的感人肺腑的力量吗?”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动机,只是觉得有一种感情和信念想要表达出来,而小说是一种最细腻、最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这个故事很凄美,也很深刻,有一种跨越时空之后回归永恒的感动,我就试图在对故事的描写中,把我想要表达的感情和信念贯穿其中。”
“您前面提到‘我们共同被人性中的某种力量所感染’,这里又再一次提到小说中有‘永恒的感动’,到底,这部作品所要表达的‘感动我们’的‘人性的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嗯……社会发展的步伐越来越快,对人也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我们可以采取很多方式来获取自己想要的各种技能,当我们提到某个人的时候,我们说他是一位老师,一位工程师,一位作家,然而,我们不会首先想到他是一个人,一个完全的,有各种天然人性的人。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强调人的种种能力、秉性的时候,往往忽略了人性当中最根本的一些东西,一些人人都具有的,不必经任何后天教化作用的东西,比如对真、善、美天然的渴望,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它是人类最基本最美好的一种情感,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最高级最珍贵的情感。
“在这部小说中,我描写的女主人公从她所爱的人那里汲取了感动一生的力量——他的慰藉,她一生所得到的最好的慰籍,这种力量,其实早已超越了两人之间的爱情。我没有局限于描述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强调出一种普遍的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同情和珍惜,升华了男女主人公之间爱情的意义,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我想,这也是这部作品能打动大家的原因罢。”
“叶小姐,有网友问到,这部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在您的生活中是否有原型存在呢?”
“作者常常会从现实生活中寻找小说人物的原型,那样作品表述起来会更生动、真切、流畅。这部作品的男主人公,嗯……在我的生活中也是有原型存在的,他……是我的一位哲学老师,他改变了我对世界、对生命的看法,他,曾经抚慰过我的心灵,曾经也给过我生命中,最好的慰藉,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
那天的采访非常顺利,也取得了预期的效果,短短一个小时内,点击率就飙升过百万,“叶依然”的名字一时被冠以“网络人气作家”,“最感动人心作品代言人”等等一系列称号。
晓冬是躺在病床上看完我的专访的。
几天后的早晨,我在小蔓宿舍里刚从床上起身,便听到她一边来回踱步擦着脸,一边叨叨着:
“哎,也不知道那是谁,一大早就在楼下站着,都快一个小时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晓冬一脸肃穆地站在楼下,一动也不动。
“晓冬!”我轻轻呼唤了一声,就穿着睡衣往楼下直奔而去。
我跑到了他面前不远处,就没有再往前,他愣愣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我们就那样默默地四目相对,就像那一次在学校图书馆后面遇见的那样。过了一会,仍旧是他先迈出了第一步,慢慢向我走来,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再等待,而是一路跑过去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你怎么瘦了似的,才几天功夫?”摸着他有些削瘦的脸庞,我心疼起来。
“嗨,想你想的呗。”他把嘴放到我的额头上。
那天,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我又重新回到他温暖的怀抱,我又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一切都那么美好,好像生命又回到了刚刚开始的地方。
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我所能感受到的关于他的一切,才是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东西,哪怕失去整个世界,我也不愿再失去他。
我们又一次手牵着手在城市中漫步,好像那些争执吵闹都不曾发生过,我不由得感叹世界真是奇妙,好像所有的快乐烦恼都只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一出闹剧。
“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好久也不过来看我?”我满腹委屈地问他,我早就想问他了。
“我,嗯……有些不舒服,在家休息了几天。”
“你不舒服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不早说,要不看你瘦了呢。”我急急地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和额头,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嗯,就是,就是有些感冒着凉了,不过现在好了。”
“我不在几天,你就生病啦?那以后我得好好照顾你了。晓冬,我决定了,明天我就辞去总经理助理的职务,回到原来的行政部,我也觉得累了。”
“你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啊?想好了吗?其实,我正想跟你说呢,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都支持你,相信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咦,您是怎么变得这么开明的?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我凑到他跟前瞪着他。
“和你争吵后没几天,我就想通了啊,我在你身边,就应该让你快乐,怎么能让你为难呢?一想到你和我吵架后会伤心流泪,会回到以前那个孤单失落的样子,我就不能忍受……”
“晓冬!”我一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这些天,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觉得自己卑微、孤独,不幸极了,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我可以失去所有,但不能失去你,不能!”
“依然,你……不会失去我的,不管以哪种方式。”
“你知道吗,那天,我去学校了,想和你‘邂逅’来着。”
“是吗?你去找我了?”他好像有些紧张的样子。
“嗯,我就在你楼下,你屋里灯没亮,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来,我也没上去。”
“喔……”他又长长舒了口气,“那天,我正好……不舒服,可能正在医院……”
“哦?要是我知道,肯定会跑到医院看你的,你真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呢!”我嗔怪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
“依然,那天你说的,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真的吗?你的那些话,让我好感动,让我想起了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种种,我真的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当然了,我多希望,从我很小的时候,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你的出现,实在有些晚,不过……总比没遇见好。”
我看到他的笑容洋溢着欣慰和满足,眼眶却一点一点地开始被浸湿,然后他好像又想到什么,笑容倏地一下僵住,接着竟然就一点点地落幕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依然,你还是继续做总经理助理吧,职场中每个人都会经历那些
磨练的,你真的想干出一番成绩,那也许是必不可少的,只是,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自己,否则就要毫不犹豫地辞掉,只做自己问心无愧的事。”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我不由得使劲点点头,表示完全听他的话。
我又搬回了枫琴花园,美好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正像婉宁所说的:
“吵架是感情二度升温的热身运动。”
我们又回到以前亲密的生活,并且更加理解和包容彼此哪怕最细微的感受。
只是,这一次,我常常不经意间发现,往往在我想要和他“过度亲密”的时候,他会有意无意产生一些抗拒的反应,那种抗拒尽管不易察觉,但我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是种,被本能压抑住而又经由理智强烈主导所产生出的抗拒,但不是出于不爱,我确定,反而是出于一种更深沉、更无畏的爱,我没有细问他为何会有那种反应,只是努力把我所感受到的从过度敏感的神经中摈除,我希望那只是我多余的幻想。
有时,透过他那略显黯淡憔悴的神色,我会看到他的内心出于某种原因正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甚至惶恐中,同样的,那是被竭力压抑的,但却因无法再度被掩饰而自行流溢出来,那会是什么原因呢?仿佛一座坚如磐石的大山,在某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穿蚀了一个小窟窿,看似无关紧要,窟窿里面却正暗流涌动,浪涛翻滚……
的确,人生如职场,有些磨难曲折,实在是必不可少,要想看尽人生繁花似锦,先得经历路途荆棘险境,我等待着,等待那些注定要赶来的,我不害怕,不再像许多年前那样,在每一次灾难到来之前,惶惶不安,如临地狱,因为,我也不再是以前的叶依然,而且,在我的身边,将始终伴随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