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化大都市。这里永远都有涌动不倦的人流,不论白天夜晚,不论春夏秋冬。我走在机场大厅里,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猜想他们中有多少人曾经真的爱过别人。或许,爱情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大家都在说我爱你,但是有多少人能真的记住曾经爱过的人?速食的时代,连爱情都是速食的。我有些感慨,不由叹气。
抬眸望去,人群嘈杂拥挤,我只是在人群里仔细瞥着,寻找着我渴望看到的身影。心里很没底,不知她是否会应邀而来,她是否还会记得我那个痴迷单纯的哥哥。她欠了我哥哥这么多,我总该是要她还上一还,哪怕只是一句迟到的歉意,或者是一个虔诚的行礼。只要她还能记得我哥哥,我便感到心安快活了。
等了很久,等到我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我才见着一个裹着鲜红羊绒围巾的女子,伸出一段雪白的脖子朝四处望着。她将围巾高高隆起,只留下一张巴掌大的空间——那是眼眸的位置。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这暗夜里的星子一样耀眼。那眸子里浸满了泪水,充满了期待和慌张,她四处转着头,凌乱的秀发在空中舞来舞去,宛若流云肆动。她的个子很高,身形也很瘦,穿着一件及膝的明黄色风衣,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黑色的拉杆箱,单撑着一只脚站在那里,所有的重量都倾泻在一只脚上,微微晃动的样子像是秋日里的雏菊一般,纯洁高雅,摇曳生姿。
我知道她此刻再寻找什么,却狠下心冷眼瞧着,瞧着她的眼眸里燃起的期待一丝一丝的灭掉,瞧着她的神色越来越仓皇不安。你让我哥哥痛苦了那么些年,换你痛苦一下,总是理所当然的。
终于,我瞧见了我期待看见的东西——她眸中的泪水。她神色彻底慌乱,然后开始彷若无人的流泪,她本来是想掩饰自己的,否则她不会恨不得将围巾包住自己的头。可是她又开始大声哭泣,招来很多人的注目。
我终于还是不忍心,几部上前走到她面前说:“你是林星小姐吧?”
她神色一僵,有些意外,有些尴尬说:“请问你是?”
“我是宇南的妹妹,宇飞。”我话语冷淡,也不带什么表情说。
林星突然就重燃起希望来,眼眸熠熠生辉:“是他让你来接我的?”
我颔首点头,对这个女人的欣喜,感到厌恶。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拽下围巾开始胡乱擦拭着自己一片狼藉的面颊,还拿出粉扑来给自己上妆,然后才高高兴兴地说:“我们走吧。我好几年不见他了,真的不知道,我见到他时,我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我冷眼瞧着这个女人,对她没有一丝好感。我只是冷淡说:“走吧,我们做计程车去。”
一路上,我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没有一丝要和她交谈的意思。她期间倒是看了我好几次,又一直朝车窗外张望。她的神情有开始的激动欢喜,到后来的困惑犹疑,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越走越荒凉了?这里是?”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墓地。我眺望着远处无尽的墓碑,皱起眉头望向这个美貌的女人说:“你不是想见他吗?跟我来吧?“
她彻底被我弄得一头雾水,一路跟在我的身后也不敢说话,只是左顾右盼着。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她最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直到我带着她来到我哥哥的墓碑前,我才沉痛无比地说:“林星小姐,我哥哥在这里。”
我从墓碑前躲开时,她才无比震惊地望着那块墓碑,有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悲伤,到最后的绝望,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握紧冰冷的墓碑伤心欲绝地嘶吼着,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极速向下垂落。她咬着牙齿抽噎着,浑身颤抖,手脚冰冷……
等我们回到咖啡厅时,她几乎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整个人好似掏空了一般,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她蠕动着苍白的嘴唇,用唇语问:“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摇头苦笑,她的样子让我怜悯,虽然我恨极了她,可看着她那样真心地难过,我还是相信了,她是爱我哥的。
“是你害了他。他五年前从北京回来参加飞行集训,遇见阴天辨认物体不清,所以飞机失事了,他也跟着去了。”我慢慢说出了我心底最深的痛。
她听完后,用雪白的贝齿使劲咬着惨白的唇,直到鲜血将唇再次然后。她又开始浑身抽搐,握紧双拳低声哭泣,很久之后,她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我害了他,我不该伪造病历,不该让他实现他的心愿。可是我,是真的爱他啊!”
我此时也流出泪花,冰冷的泪水凝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我问:“你爱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第一次见到我哥哥?”
她低着头慢慢说:“我第一次见他就开始喜欢他。”
我点头品了一口没有放糖的咖啡说:“是吗?他的日志里没有提到。对于你们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因为在我哥去世后,我翻看过他的日志。但是我依旧不能完全了解你们的过往,你能给我说说吗?”
她抬头望着依旧淡漠的我说:“我可以,但请你相信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事情要从十二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