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七年,嬴政同宦官赵高,十八子胡亥、丞相李斯东巡。几年前,长子扶苏因嬴政焚书坑儒时直言劝谏而触怒嬴政,派往上郡作为监军同将军蒙恬一同抵御匈奴。此时,距始皇统一六国已有十一年。
上郡
上郡最早为战国时魏文侯所置,秦惠王十年,魏国积弱,献上郡十五县与秦,为秦初三十六郡之一。秦始皇三十一年,被嬴政誉为帝国将星的蒙恬便持军三十万抵御匈奴,拒匈奴于千里之外,自是威震四海······
城门上,孤月凄冷,洒下淡淡银辉覆于整座城池,偶尔几声鸦鸣,便就此悄无声息。但见城上伫立一人,一身白袍垂地,脸庞好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两眉如细柳般,却又含着丝丝凝重。此人虽有着女子般的容貌,却总有几分儒生之气。
“公子。”却见一人从身后走来,此人剑眉星目,面带风霜之色却显得颇有一股英武之气。“蒙将军。”白衣人点了点头。这二人正是抵御匈奴的蒙恬与扶苏,因二人都反对焚书坑儒且在此地共患难,倒算是莫逆之交
蒙恬道:“公子为陛下忧心?”扶苏叹了口气,道:自然。想父王早年一统六国,何等豪情胸襟?任李斯所言,帝国何等强盛?如今身边伴着小人方士,又是坑儒又是东巡。不光帝国财力亏空,那些六国后人又······似是自知失言,扶苏摆摆手,便不再言语。
蒙恬道:“公子所言极是,陛下虽不满焚书坑儒之言,但陛下还是信赖于你。”扶苏笑了笑,道:“哦?”蒙恬道:陛下派你到上郡,当是历练之意。匈奴一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上郡为抵御匈奴的重镇,甚至可能直接同匈奴交锋。一国之君,怎能不熟悉国家军情呢?“
扶苏摆摆手,道:”此时谈什么王位尚早,陛下龙体安康,便是再做十来年的皇帝也是有的。无论谁是皇帝与我有何干?便是能看着这天下苍生安息,我便死而无憾。“蒙恬道:公子高风亮节,属下佩服。”扶苏笑道:“这可不敢当。
······
平原津
平原津乃是黄河重要渡口,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次始皇东巡所行路程甚广,先至云梦大泽遥祭舜帝,又乘船顺江而下经过丹阳,抵达钱塘,渡富春江携百官登会稽山祭祀禹帝。返京途中,经过吴县,从江乘渡长江而北,沿大海到琅邪,再到之罘沿海西行,走到平原津。
随行者甚多,便是车队又浩浩汤汤的排出一里。又有大群骑兵散布在外,有将军蒙毅统治。嬴政从政以来,因要防备刺杀。嬴政便指示工匠按照自己坐车的模样,打造了数十辆一模一样的座驾,出巡时临机决定乘车位置,并随时调换。几年前经博浪沙时,路遇韩国丞相后裔张良与墨家首领大铁锤行刺未果。
至此,嬴政每次出行便更加小心了,便是座驾位置,也仅有几个心腹臣子知晓。嬴政座驾甚广,赵高、胡亥二人也陪同坐在里面。嬴政同胡亥似在谈论些什么,经由赵高在一旁拍些马屁,倒惹得嬴政心情大好。这时只见嬴政面色一变,忽地咳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却是昏了过去。车队上立马响起了赵高的尖细嗓音:”停车,传太医来。“
整个队伍训练有素,片刻就停了下来。从一旁下来一位太医匆匆走上马车。但见马车内,嬴政倒了下来,脸色颇为苍白,双目紧闭,额上不断渗出汗来。胡亥坐在一旁牙关打颤的咯咯作响,一副惊慌模样。倒是赵高神色不定,叫人看不出想些什么。
这太医看起来颇为年老,面上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也尽是花白。赵高低声问道:”陛下情况如何?”太医沉吟良久,答道:“陛下应是此次路途遥远,过度劳累所致。”这时却见嬴政忽地坐了起来,道:“把蒙毅叫来。“赵高答道:”是。
半响,蒙毅匆匆赶到,跪了下来。其面貌与其兄长蒙恬颇为相像,但面庞似乎稍阔,更粗犷一些。二者都曾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蒙恬被封为将军因破齐有功被拜为内史,其弟蒙毅也位至上卿。蒙氏兄弟深得秦始皇的尊宠,二者地位比之其祖父蒙骜还要为高。
嬴政道:”蒙毅。“蒙毅答道:”臣在。“嬴政道:朕命你回会稽山,沿路替朕祈福。你蒙家黄金火骑兵暂由中车府令赵高执掌。蒙毅道:”臣遵旨。
马车内,但见两人对坐。一人一袭蓝袍,面容方正,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整个人显得颇为得体,自有一股名臣之气。另一人满头红发,面容却看不清楚。“赵高,你唤我来,有何事啊?”蓝袍人端起身旁美酒,缓缓说道,“酒是不错,此酒应是粤西之地所产的猿酒,传闻粤西桂林郡群山密布,山内猿猴灵智初开,竟能取百花酿酒。此酒一品之下,异香扑鼻,细细品尝便能尝出各种花香,当真是佳酿啊,赵高,我解的如何?”
这两人便是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二者均是朝中重臣,位高权重。那被唤作赵高的红发人长揖至地,道:大人之才,岂是我辈所能及的?“李斯打了个哈哈,道:”你我二人还是莫要再说废话,还是说些正事要紧。“赵高道:全凭大人吩咐,赵高也就直说好了。李大人以为,陛下身体如何。”
李斯道:“怎么,你是有了新皇人选?”赵高道:大人可是开赵高的玩笑了。“李斯自问自答道:胡亥?”赵高面色一变道:“李大人,你······”李斯道:“陛下叫你教十八世子,你自会因此套上近乎,陛下早已有意让扶苏公子继任,这可不是忠君之事啊。”
赵高微微一笑,道:恐怕大人也不干净吧?“李斯道:”何出此言?“赵高道:韩非的死,恐怕也少不了李大人的一份吧?李大人自来与月神法师交好,得阴阳家相助,施一个六魂恐咒又算什么?”李斯颤声道:你······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赵高道: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以罗网之能,想要查清此事,不是很容易吗?大人可要想好了,要是扶苏继位,以他正直之性,你我二人,怕是都······”李斯神色惶恐,额上不断渗出汗来,忙举起袖口擦了擦,良久颓然瘫倒在地,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不知你有何打算?“
赵高指了指李斯面前的杯子,李斯道:你要给陛下下毒?”赵高道:大人聪明,等到车马行至沙丘我便动手,沙丘既然能死一个嬴雍,自然能再死一个嬴政。“李斯道:那扶苏怎么办。”赵高道:下一道诏书就可以了,赵高已经拟好了,烦请大人润色润色。“
李斯接过诏书,只见上面写道:饰省宣义,今长子扶苏,将军蒙恬至上郡抵御匈奴,二人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扶苏更上书直言诽谤,二人虽罪该万死,朕宽宏大量,命此二人自尽······
沙丘宫
昔时商纣帝辛置沙丘平台,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让百余名男女裸身站在宫殿旁,摘树上悬挂熟肉,男女不得不一手遮羞一手摘肉,活似耍猴一般。又令此等人饮池中美酒,待到男女微醺时,令其四处奔逐,若少年追到少女,便当众交欢,****之至。
战国时,又有赵国国君武灵王嬴雍年因废嫡立庶而引起赵国内乱,其本人被丞相公子成围困于沙丘宫苑,到最后不得不吃屋中老鼠为食,三月余竟饿死在此地。想这沙丘宫亦是多事之地。说那嬴政在平原津时便已是重病加深,到了此处更是危难之至。
宫中自有一人卧在床上,便是嬴政。眼见嬴政虽病入骨膏,形容枯槁,但往日帝王之威不减,众多太医忙着服侍嬴政喝药,旁边几名太监侍立一旁。忽见嬴政嘴唇缓缓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太监连忙俯身,道:“陛下说什么?”“去唤来李斯、赵高。”嬴政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不到一刻,李斯赵高二人匆匆赶来,拜了一拜,余下的太医太监此类闲杂人等尽皆退了出去。
嬴政此时似乎有了些气力,缓缓坐了起来,道:“你二人听好,我此时已然时日不多······“赵高插嘴道:”陛下龙体安康,怎会······嬴政摆了摆手,打断道:”朕自己知道,无需多言。朕平日聚天下方士,求长生,讳死亡,如今却也难逃一死,也是命数使然,”嬴政突然来了精神,双眸中神采奕奕,想是回光返照之举。“李斯,过来。“李斯依言,跪在嬴政旁,嬴政道:朕要你起草遗诏,事关重大······
午夜,嬴政驾崩,偌大的沙丘宫只剩下李斯赵高二人,李斯依着政口述的那篇诏书就在赵高的手中把玩着,赵高忽地一展内力,整篇诏书都化为齑粉。李斯道:事已至此,你下一步如何打算?”赵高沉吟不答,忽地唤来一人,但见此人面貌寻常普通,无甚特异之处,除去脖颈上那块蜘蛛纹身。那人当即跪下,道:大人,属下戊戌下级二等来此,不知大人有何吩咐。“赵高道:“我命你三个时辰内搬一石鲍鱼来。”那人明显一怔,不过并未多言,点了点头便逐渐隐去身影。李斯道:”你这是何意?“赵高笑了笑,道:你我在此先秘不发丧,到咸阳后再把扶苏、蒙恬二人处死。此时正值夏日,尸体不到一日便会散出臭气,如此一来便被旁人知晓,这鲍鱼是为了掩盖尸体气味之用,倒是只要推说陛下想吃鲍鱼就是了。”李斯道:“此事还是疏漏甚多,难保不被那几个太医或是太监知晓。“赵高道:”李大人忘了罗网了么?“李斯”哦“了一声,连连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