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过后,人们都期待着过年,时间却在期待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月底,这中间几乎没什么值得叙述的事情。
小慈当然也没事。但是,对她来说,“没事”比有事还烦恼:春节一天天临近,别人一天天高兴,她却一天比一天难熬。
关于她的千古奇闻(“千古奇闻”可不是笔者杜撰,多数江城人谈起这件事都会冠上这个名儿),很快传遍全城,差不多家喻户晓、尽人皆知。新闻大概也有“层次”,有的很轰动却只是小范围,比如元旦节那天宁江路口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一死两伤;有的传播很广,却只是一时的,比如那次秋夜骤降暴雨,下水道涌出大量鲶鱼鲫鱼,清早满大街的人捉鱼。可是,“深更半夜,女人跟一个翻窗入室的贼好上”的新闻,好像对于时空都有巨大的穿透力!可谓百传不厌,百谈不腻。
这种新闻又有“裁剪”空间,那些热衷流言的人便可尽情地添枝加叶、添油加醋,使得奇闻更加“丰满”、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人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但是却苦了潘小慈这个善良文弱的女人。现在她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连看门的老冯头这些天也不和她打招呼,不打招呼不说、还怪怪地看着她,还告诉别人这是谁谁、生怕人家不晓得。
单位也莫不例外,似乎都在有意回避她。连有恩于他的彭红旗,这几天也刻意避开她。比如,以往每天上午他都要送报纸的;这几天她坐在办公室不见他送,可一转身离开、报纸就在桌上!
李志方的父母对她明显冷淡,最近她连续四次去探望老人,却总是热面贴冷屁股:他们从没主动与她打招呼,说话也总是含糊其辞、遮遮掩掩。那态度令她非常失望!她心想:“怎么如此市侩?再说又不是我的错;别人不同情也罢,你们不同情说不过去呀;若不是为了李志方,我才懒得来。”
以往三天两头都要问候她的鞠子,已经十天没给她打过电话!昨夜她主动打过去,言谈话语鞠翠莲明显显示出搪塞,就连那尽人皆知的传闻她都讳莫如深、只字未提!
外人如此,情有可原;可是,家人也令她大失所望。父亲一见她就骂她、也骂自己,“我不知哪辈子作的孽,生下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母亲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丢人丢到家了”。向来与她并接作战的弟弟这回也一声不吭,已经记不清多少天没叫她一声“姐”了。唯独只有弟媳说“我姐没有错”。这句话她听了好几回,每回听了她都感动落泪。是啊,孩子做错事、比如打碎贵重物品,娘老子生气也只是当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嘛。然而,对于这件事的错(权当它是“错”)父亲和母亲似乎根本没有原谅的意思!细想起来,已经有十五六天没有叫一声“小慈”或者“慈儿”……她的心都碎了!
现在,唯一支撑她的、只有身陷囹圄的恋人李志方了。今晚张律师打电话告诉她,说案件已经送到检察院。承办人姓文,中南政法学院毕业,人比较刚直、不大好“说话”;言下之意,不便“打理”。但是从明天起,家属可以申请回见。小慈问:“他家里知道吗?”“他家人不知道。我这里只有他叔叔名片(他叔叔早已回海口)。”
小慈本来打个电话就行,因日前老太太说她儿子要穿红,以冲邪气。她便给李志方买了套大红内衣和一条红裤头。于是挂了电话,她跑下楼,骑上电瓶车、冒着刺骨的寒风赶到李各庄。
停好车,她正要敲门时、忽听得屋里人说话而且正说的是她:带着浓重喘息的老头,有些出言不逊、甚至不堪入耳(评论她“不检点”、“风流”之类的猥亵语言)。
“不管怎么说,将来毕竟是你儿媳,怎么那样埋汰人家。”老太太的声音。伴有嗡嗡声,老太太像是在纺线(有些地方又兴起织土布)。
“不要,一律不要!咳咳咳咳唔,坚决不要。”
“儿大不由娘。你做得了主?”
“他敢!”有敲击石头声音,老头可能在用石磨磨玉米,“做不了主,我打断他的腿!”
“叫我看呐,人要讲良心。别人说她也罢,我们怎么能嫌弃人家?是俺儿作的孽嘛。”
“闭嘴!这是讲良心的事吗?”再次响起敲击声,“你晓得个屁,唔,做贼不丑人,跟贼睡了才丑人,丑死八代人!唔,你想想,要是和她结了婚,将来孙而子、子而孙,世世代代都落人耻笑,你懂吗你!”
“人家还有钱呢。”
“钱钱钱,就知道钱,钱再多它能洗脱名誉嘛。”
“再说方子都四十了,怕是找也不是那么好找。”
“没——事。嘿嘿嘿,你没看到吧,好几次来找月珍玩的那女孩,对对对,她同学。我看蛮不错,前天我问月珍,月珍说她没老公也没儿女。”
“太黑了。”
“唔,黑点好哇,男人就喜欢黑,黄松黑紧嘛。”
(两个人年轻时都没有说过这么“荤”的话,于是老太太红着脸嘟囔):“老不正经的。”
从门缝能窥见火盆烧得红红的,看起来他们的谈话没有停歇的意思。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慈早已气得麻木了!她早想扭头就走,又心里暗忖:算了,毕竟老年人,思想封建,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但是,猛地敲门又觉得很尴尬;于是她下去、插上车钥匙。喇叭声响过,大门很快打开了。“伯父。”她还是亲热地叫了一声。
看见她,老头冷冷地说:“这么晚,你来干吗?”
“冷死了,快快进来。”老太太说,她果然在纺线。她忙收拢最后一手纱,搁下棉花条。
“伯母,”她将塑料袋递给老太太,“这,志方的内衣。还有,律师说明天可以会见。”
“有,他有内衣。”老头从他老伴儿手里拽过袋子,重新塞给她说,“你回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不但下逐客令,而且她一退出,他就将大门关上。随即又打开半尺缝,说:“黑灯瞎火的,当心哈。”砰的一声再次关上!
这一路,她不知道她是怎样骑行到家的;也不知道是如何上楼的。
一时间,形单影只的潘小慈,仿佛被这喧嚣的社会给抛弃了!她成了孤家寡人。周围所有人中,除了弟媳,目前只有两个人理解她并同情她。
一个是邱鸣凤,她专门跑到江城大厦来陪她聊天。安慰她,还说“这事儿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她还劝她:“鼓起勇气,怕个吊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小慈感动得不得了。
另一个是老苏。老苏也说她没错,还夸她心善又有智慧;不但劝她好自为之,还要她“乐观向上,战胜困难,笑对人生”。
今天,小慈从老苏口中得到一个令她震惊的坏消息:
昨天去看守所会见被告,李家没有通知她去。这且不说,他们花一条香烟贿赂工作人员、恩准李志方对外打了半个多钟头电话,他打了七八个电话其中包括老苏,可就是没给她打!
事情至此,已经很明朗:他被他的父亲洗脑了!他,变了!小慈瞬间明白:什么忠贞不渝、山盟海誓,全******是扯淡!!
“也许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爱情。对,只有爱,没有爱情!”她,就是这么想的。
生活对她来说,似乎走到尽头。但是,擦干了泪水,她还是从容淡定地过她的生活,过她的单身生活。“单身不等于孤独。”她说,“一个死都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看不透?风花雪月,不也是一口气嘛?万贯家财,终究要归零!这一路走来,最可悲的是,内心滴血的‘爱情’!然而,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呢:人在天堂,钱在银行,恋人上到别人床!”“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傍晚,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到阳台上,倏忽不见了踪影。她度回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是个冰冷的冬夜,热气就像炊烟一样升腾。她不由得想到庙堂里袅袅青烟。一个人呆在这九十多平米的空间里,多少有一些“青灯相伴”的感觉。可是,门铃突然响起。
邱鸣凤雪夜造访,冷寂的空间平添了一些生机和暖意。小慈瞧她粉红色斗篷上竟没有一点雪。可见南方的雪天,不会有多冷。
“这么看我干吗,很意外吗?来看看姐还不行吗。”邱鸣凤戏谑道。
“老姐丢人丢大喽。”小慈自嘲地说。
“胡说!”邱鸣凤翘起嘴角真的很好看,“不许你说这种话!这恰恰是你的善良和你的智慧,不是吗!只是那些庸人、俗人不识得罢了。”
“可是你别忘了,唾沫也能淹死人的。”小慈给她递上杯热茶。
“那倒也是。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就是大新闻、是奇闻。”她呡一小口热水,“可是,他们哪里晓得,奇闻的背后是一个活菩萨哟!”
“莫要乱说。”小慈竟啜泣起来。
“姐,我今夜来可不是劝你吔……”
“有事儿?”小慈忐忑地打断她。
“嗯。一是陈刚后天放假,怎么安排你尽管说,有何吩咐你也只管说……”“我没有。”“二是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本来不想说、怕引起你误解;又一想,你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所以我还是斗胆进言。”她拉过小慈的手,一揉一拍,“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江城?”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深意。邱鸣凤说:“不是吗?江城个破地方,有什么好?不如去外面闯闯。我有个朋友,在上海五角场做生意,她以前在淞沪路上摆地摊儿,和你一样她待人至诚,现在生意做得满不错的。她说她正缺人手,你要是去了她肯定高兴。”
“做什么生意,她?”
“低压电器。”
“哦哟!我可不懂低压电器,也很少做生意。”
“以你的文化和你的聪明劲儿,还有这气质……”
“鬼气质。”小慈说,“上海我也有个同学在那,叫孙素玲,她单身好几年,也说好几次叫我去。”
“那你还等什么?”邱鸣凤黑红的脸儿有些凝重,“想必你也知道,那人……那人恐怕没得指望,无须浪费感情。妈的,连周老三都说他不义。叫我说,他是贼性不改!”
“掌嘴!死鬼,不要乱说好不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就说他周老三那件事,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你呀,心太软!人都对你那样,你还帮他说话。”
“我……我哪是帮他说话罗……”忽然勾起她的回忆,想起那段缱绻缠绵的日子,她眼泪情不自禁的往外漫。
善解人意的邱鸣凤马上换话题,又跟她聊起穿戴,末了还兴致勃勃地到房里看她新买的运动款式外套。
邱鸣凤转了一圈,说:“这房太小,明儿我跟大哥(陈卫平)说下,给你套大的。”“打住!我呀,这就是多余的。”小慈搂过她肩背说,“我原以为只有我傻,原来你跟我一样傻。看来陈卫平只找到傻女人,哈哈哈哈。”两人都笑了。
“你才傻呢。我可不傻,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邱鸣凤笑说。
“彼此彼此。损之而益,益之而损。是不是啊,ok?”
“又是道德经?”
“yes.”她好久没这样开心。
这位特殊访客对小慈的“个人规划”无疑起了决定性作用。当晚,她跟远在江西进贤的王姨通了电话。
第二天,她分别给陈浩和吕总打电话,然后她毅然决然地递交申请:转让股权。两天后,她的股份除了陈卫平回购5%(占公司份额)外,其余被那个柯某某和飞儿的父亲两位二一添作五收购。
交易中,陈总欠款五万元(有意为之,大概是邱鸣凤的主意),他于是将他名下一套小产权房抵给她。该房位于新城公寓18楼1805(该楼为17楼电梯房),使用面积120平米,以前租给单身职工,早在两个月前就腾空。当天下午,邱鸣凤亲自将六把钥匙交到她手上。
处理完股权,她突然感到一身轻松。朋友的离去,家人的冷漠,恋人的绝情……江城已经不值得留恋。她打开电脑,上了QQ再点击那颗五角星,于是久违的日志被她留下了在江城的最后的一段文字:
除了“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如果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存在,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会慢慢凋零。人最痛苦的是徘徊在放与不放那一段。真正下决心放弃了,反而会有种释然的感觉!
从此痛与爱都深深埋进心里。
上午,正当她整理行囊时,门铃响了。她打开门一看,黑色羽绒服裹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瘦妇人。
“你好。”
“你是?”
“我是唐智权屋里。”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能进屋说吗?”
“啊,请,请坐。”
妇人关上门,搓着手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来找你。刚才跑到金丽公司,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住。”小慈叫她坐,她说,“不坐,我说几句话就走。他的案子到了检察院,事情嘛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刚才检察院人问我借条在哪,我又不是傻子,借条在我手上有什么用,不是等于零嘛。因此我就乱说一句,我说‘借条给了潘小慈’,他们问什么时候给的,我说‘12月24号下午给的’。他们又问,是唐智权叫你给的吗,我说他没有叫给、也没有叫不给,我就给了——你看看,我真是罪过,说了那么多的谎话……”
小慈说:“你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
妇人掏出三张借条给她说:“他们肯定要找你核实。”
“我明白了,你是叫我……做伪证?”
“不,不是。没,没那么严重吧。”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们唐家人!”
“你……”
“走啊!”
“姑娘!”瘦妇人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了,“我知道老唐把你害苦了,你恨他是应该的。不但你恨,我们何尝不恨?这个杀千刀的!不过,同时我也知道你是个善心的姑娘,所以,我才冒风险来找你。实话对你说吧,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老唐,其实是为了我一家老小——要是有谁能给我们一笔生活保障,立马把他唐智权拉去毙了我们也无怨言,因为他自作自受啊。”说完,她便转身欲走。
“等等。”小慈早已看出端倪,“那,能把你家的情况跟我说说吗——老唐从没说过。”
“这一点,他倒有点人气,爱面子。”瘦妇人一提到家人,就泪眼婆娑,“我们家确实…。。不大好过,怪我,怪我没工作,儿子腿脚不便,替人看店,一个月七百块钱,媳妇在超市做,一个月只有六百,她儿看病还动不动就请假。孙子光是在武汉儿童医院就诊了四万多,家里还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全家开销多半靠他的工资。所以说他害人害己,他坐牢事小,我们家断了收入来源,这日子……没法过啊。”
小慈见妇人声泪俱下,想也没多想,立刻说:“我答应你。”
“那好。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检察院……”
“我知道,你说过,我记得。”她又意识到什么,忍不住一笑,“再说,善意的谎言,连菩萨都不会怪。”
“好,你忙哈。”妇人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地面,愧疚地低着头往外走。
“哎!我去你家看看好吗?”小慈在后面喊。她现在对谁都要打个问号;况且老唐历来就不是那种可怜相。
瘦妇人愣了一会儿,才勉强说了声“那好吧”。
原来他们住的梅邑小区,这儿都是廉租房。老唐家在E栋204,是一梯四套的小户型。204位于北边,虽是两室一厅,面积仅有46平米。小小客厅,一张方桌几乎占了它一半,好在几个小方凳塞到桌子底下,不然进出都不便。妇人局促不安地站立在一角,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小慈四下张望,厨房窄的可怜,老唐在里面转弯肯定十分费劲。一间小房,靠北一扇窗,光线暗淡,一只一米多高的木柜上堆着书和杂物,占了一大半面积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见到她孩子甜甜一笑,做了个鬼脸儿然后钻进被窝里。另一间房,窗户朝过道、光线更差,而且有股浓烈的药味儿,隐约可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斜靠在床上,手里还捧个热水袋。小慈转身到客厅拉出一只方凳坐下,问妇人儿子的脚是不是先天不便。妇人说,儿子是在江门一防盗门厂打工负的伤。还说她儿子本来是搞设计的,一次厂里库房垮塌,他跑去救人把脚压坏了;那老板由于断了资金链、一夜之间逃之夭夭;老板“走路”,工人工资和伤残补助都没着落,多个部门协调两年、毫无进展。
“你这房子房租是多少?”小慈问。
“一年两千四。”妇人说。
“啊!这是廉租房嘛?”
“我们可不是‘房主’哇。”妇人苦笑说。
“‘房主’是哪个?”
“不知道。是老唐跟他接触的。听说是个当官儿的,家里面有七八套房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租的?”
“今年二月(阴历)。一听说拆迁他就踅摸租房,乡下人儿,生怕租不到便宜房。”
“交了一年的租金?”
“嗯。”
“你看,家里有老有小又有病人,为什么租个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的房子?”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呗。”
小慈掏出手机一看,说:“我呀,现在就带你去看一套房子。”瘦妇人惶惑地看着她,莫名其妙,不知如何说好:“这,这……”
“走吧走吧。”小慈说着已经抢先出门了。
跟来时一样,她骑着电瓶车、妇人坐在后座上。外面零零星星下起了霰子,绿豆大颗粒打在脸上却很生痛。到了江城大厦,她让妇人在楼下等,说她上去拿钥匙。
随后,她将妇人带到新城公寓1805室。这是一套装修比较考究的三室一厅,地面上散落些瓶瓶罐罐和蛇皮袋等杂物。领着瘦妇人看了一圈,她说:“这房子还行吧?”
“嘿哟!没得说的。只是……不怕你笑话,我们,嘿嘿嘿我们住不起啊。”
“住得起,住得起。”说话时她将一串钥匙递到妇人手上,“实话告诉你吧,这房是我的。你一年给我一千二就成。”
话音刚落,这位先生娘扑通一声,对她下了一跪。小慈吓得不知所措,也连忙对她一跪。瘦妇人慌忙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菩萨,你莫让我折寿啊!”
两人在楼下道别时,瘦妇人忽然朝马路对过一指,说:“那人好像是喊你吔。”
小慈抬头一看:哟,是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