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陶家嘴回的第二天,晨练结束、买菜到家的潘小慈,不顾炎天暑热,挎着包打着伞马不停蹄地赶到移动广场。在一溜展柜前,她看来看去,终于看中一款能够上网的国产手机,她并不在意式样和颜色,却认为显示屏不够大,经伶牙俐齿的导购小姐一介绍,她还是欣然买了下来。
回到家,她跑进书房,打开风扇,一边阅读说明书,一边照说明书捣鼓手机。虽说她阅读能力不赖,但产品说明书毕竟不是文学作品,加之功能多多,光菜单就一大溜,进到一个窗口,里面又有分支……一直折腾到该做午饭了,还是不得要领、理不出头绪,初步掌握的也就拨打接听以及收发短信。下到楼下,在厨房淘米、洗菜时,突然心神不宁,于是连忙就着衣裳擦干手,拿过手机在新信息栏里用笔画点出“他回了”三个字,点好,她忽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犹豫足足一分半钟,最终还是没按“发送”,撂下手机继续择起菜来。
中午大头还是按时下班回,他鬼头怪脑的,吹着口哨进屋却又板着个面孔,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老太太一如既往,做了一会“摸鱼”操,用了小哑铃,却时间比以往缩短两分钟。也许是天儿太热的原因。
一家人共进午餐。吃过午饭,老太太的午休是必须的,她生活相当规律。小慈洗了碗筷便去楼上上网,成天无所事事的她少有午休的习惯,而且今天却是有要紧事。大头的烟瘾还没过足,就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一楼客厅。
小慈到底有何“要紧事”?原来,四天前她就答应李志方,帮他搞一个“养鸡场规划设计”,受命后她已经查阅大量资料,经过筛选、比对,一家生科院禽畜养殖专业的《十万只规模养鸡场设计》被她看准,刚下载下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她老公回了,无奈只好暂且搁置。新手机到手,于是决定用手机发资料给他,谁知折腾半个上午竟是徒劳无功,只连GPRS都没能开通、还上什么网啊?
这会儿她匆匆上楼,打开电脑,就是想赶紧发资料给人家,了却一桩事。至于“安全问题”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认为大头还要吸会儿烟,上来也多半不到书房而直接去睡觉。
网页打开,QQ登上,她本只想将材料发送到他的QQ信箱里,没想到毛毛虫(李志方的昵称)是彩的,她心情有点紧张,不,不单是紧张,简直是激动——她确实很激动,心儿蹦蹦跳不说,脸蛋儿也红得厉害。由于理智的作用,她还是决定,不和他闲聊而直截发送材料。她自己是隐身登陆,李志方除非在她示彩情况下才跟她打招呼。他一向很知趣。
一楼的大头,一边打游戏般的操作电视遥控器一边吞云吐雾,所以连玻璃门也敞开着。一位手提东西的女人随着一声“姐”入得门来,大头以为是走错路的:“请问你找谁呀?”
“潘小慈。”女人红着瓜子脸儿,瞧着他一笑,“你是姐夫吧?”
大头没有多废话,只说了声:“你请坐,稍等一会儿哈。”说完便快速飞身上楼。
这边的小慈已将复制发送事宜全部搞定,最后才点出与毛毛虫的对话框,打上字:“所需材料在你信箱里。”字刚打好,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就听到楼道里大呼小叫:“小慈哎,小慈呀,快点快点,你哪里钻出个妹来了。”她一听,喜出望外:是鞠子来了!“死鬼,好多话正想找你说呢。”这么想着,就往楼下跑。
原来鞠翠莲特地给她送浮子酒来的。浮子酒即米酒,是用糯米煮熟后加酒曲酿造后直接食用,食用时拿开水冲。过去江城人热天普遍好这一口,早上一份浮子酒冲鸡蛋外加两根油条,便是相当奢侈。如今早点花样多,它们已被怠慢些许。一天二人在一起闲聊时谈及这,说超市的浮子酒恐怕都加了防腐剂,小慈又说她不会做,鞠子就说下回多做些送一半她。这便送来一鼓子米酒。
再说楼上,小慈走得急又一时疏忽,电脑上所有打开的窗口原封未动的搁在那儿。也是一个“该”字,本打算上楼午睡的大头突然因好奇心驱使,坐上电脑看看她玩儿些什么。正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姐,刚才那位是谁呀?”小慈人刚下到一楼,鞠子就问。
“还能有谁?”她朝鞠子做个鬼脸儿。
鞠子明白,嘴巴嗫嚅脸也红了。二人闲聊了一会儿,鞠子问她打麻将不,她说心情不好不想打。她本想跟鞠子多咵几句,无奈心情烦躁又提不起话头,竟支支吾吾的,鞠子怕耽搁她休息,于是就进厨房把浮子酒倒下来,拿着空鼓子告辞。
小慈再次上楼来,见到坐在电脑前是一个七窍生烟的大头。“完了!篓子捅大了!聊天记录……”想到这,她立马头皮一炸、浑身汗毛一紧,立在门边噤若寒蝉,又活像个犯错的候罚学生、现出从未有过的猥琐。
“妈的个B,毛毛虫是谁?谁?”那只指着屏幕的手明显有些颤抖。
“网友。”
“网友?什么网友?”他猛地将桌子一拍,“流氓网友!扒灰网友!”
“不要那么粗俗好吗。”她不得不小声提醒。
“行,行!”他对她敲着手指头,“不粗俗是吧?不粗俗好哇!你老实交代,毛毛虫是谁?”
“……”沉默良久。
“不说是吧,不说你今天甭想走出这个门!”这一句过后,二人足足僵持了五六分钟。
小慈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宁死不说实情!
老实说,以她的敢作敢为而且直来直去的天性,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她是不会隐瞒的。然而李志方太特殊,说穿了,不是李志方特殊,而是她与他“相识”得太特殊!这种事儿若是爆料出去,立马会成为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大笑话儿!因此,别说大头凶她、威胁她,就是打她、杀了她,她也不会说的!
责怪自己太大意(没有删除聊天记录),已经没有意义;责怪自己任性,不该聊得那么放肆,也于事无补。反正错误已经铸成——那些内容严格说来都很暧昧,尤其近期、几乎猥琐不堪!其实,对于她的丈夫大头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他气愤的是,此人不是外地人(粗略看就知道他是江城人);更为严重的是,此人也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更不是作家!例如:“挣不了几个钱儿”,“几块也得跑啊”……分明就是一个最底层的做苦力的嘛!
这,有关系吗?有!太有了!
假如一个普通男人的老婆偶然失足,跟个有权势有地位的人有一腿子,那么,这个男人即使心里面呕气,人前人后他也觉得有点儿“光”嘛——绿帽子也有“品味”啊!
想想看,大头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气得发疯?倘若小慈真像他预料的那样跟一个作家好上了,先不管这个作家有没有名气,至少他算是个“文人”吧?到了末了,戴绿帽的陈总可以对人说:“操,都他娘的文学惹的祸。”文——学,多雅!
“说呀!毛毛虫是哪个?”一只发抖的手指向她,“我知道他在江城,你把他叫来!现在就叫!”
“不,不是江城的,网友。”她低声嘀咕。
“放屁!这种东西也叫网友?”说着,他忽地转身拿过她的手机看,好在手机上只有一个通话记录——她试打自家座机。在他翻看手机时,小慈转身跑向卧室,想拔掉网线(网线插座在主卧)还没来得及伸手,以为她要拿衣物逃跑的大头飞奔过来,抓着她胳膊用力一摔,“咚”的一声她的额头撞在门框上。以她的脾气,即便撞疼了她也会撤退——走为上策;坏就坏在她聪明,立马意识到:此时撤退就是做贼心虚。于是她抡起空心拳头,在他身上乱打一气。“逮到把柄居然敢反抗,而且还是个臭把柄!”想到此处他愈加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也抡起大手,扇她一大耳光。这下她也顾不得体面,发疯般的奋力抓他、揪他,两人扭打在一起……扭打时间并不长,因为实力悬殊嘛,他很快猫逗老鼠一样将她撂倒,继而猛地踢她屁股一脚,扬长而去。
他一出门,她便快速爬了起来,边迅速跨到电脑前边摸摸额头,看看手是干的(没血)这才拿鼠标操作。终于毁灭“罪证”,大功告成,气爽神清,这才再次摸摸额头又摸摸脸颊,然后悄然飘出房门,出门不到三步又回身拿了手机。
一脚“收官”,大头钻进二楼客房(儿子的卧室),关上门窗,打开空调,躺下便睡。
他26岁结婚,两人结婚15个年头,从没红过一回脸。要说,夫妻间出现这种事,因为“吃醋”而争吵干仗搁谁家都很正常。然而,大头除了“吃醋”还另有原因,他自己也许觉到也许没觉到。他那方面水平不行,时间久了自己又何尝不知?人有个天生弱点就是对自身缺陷不能够正确面对,不行还不负气或者“装”,装都装不了就避讳甚至不惜以暴力遮掩,一旦逮到女方的“把柄”甚至会用另一套逻辑:耕不好地不是牛的原因而是地的原因。还有,无论性功能多差劲的有钱男人通常免不了寻花问柳,如今猫不吃鱼鱼也会蹦猫嘴里去。而堂堂陈总却不然,至少到目前他还是“守身如玉”。于是今天的事对他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至于小慈嘛,不得不承认女人品质尚佳,可品质有时候也会变形扭曲:先是(如上所述)她觉得后退便是“做贼心虚”;其次她认为,聊天内容再怎么不堪,也不至“捉奸在床”那样严重,往哪个方向发展都有回旋余地。当然当然,不得不承认荷尔蒙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
离开梅园小区,小慈尽量的踩着街荫和树荫向江边跑。翻过烈日炙烤的堤坝,她一头扎进杨树林,在一棵大杨树下掏出她的新手机,想给李志方打个电话。号码全按出来了,犹豫一会又主动放弃,她怕自己会哭(其实她已是泪流满面)。须臾,她给李志方发了条短信:“他回了。”
那边的李志方,正在超市前一棵梧桐树下侯客,并且抹开手机看她是否上线,连续三四天没上网、没电话、短信也很少,想是她身体不适还是成心要疏远自己?此刻看了这条短信,方才明白又心里酸酸的。想给她回个电话,又怕大头在她身边;发短信吧,一想,也不行,如今查看配偶手机已是常态工作。于是他的选择只有一个:无奈。
发过短信的小慈如释重负,她脱下凉鞋置于树杈,又折些杨树枝,朝江面走去。面前的这条江,带走过无数岁月、无数往事也带走过她的梦——让她完成了一次传奇般的涅槃。近几年因为它的上游一座特大型水电站建成,江水变蓝了许多,虽没大海那样的湛蓝,却也另有一番风韵:流动着的梦幻般的蓝。向着梦蓝,她一手挽起了裙摆一手擎着树枝,光鲜的细脚儿踩着松软细腻的沙泥,将一对白皙的大腿跟窈窕的身段儿往前移.
北川路滨江小区是一个移民小区,C栋三单元4—2便是小慈的娘家,他们是前年堤外的河街拆迁搬来这里的。父亲是百货公司职工,前年公司改制时退休在家。母亲虽出生在山里,却在这座江城生活了大半辈子,骨子里还是有着山里人的善良质朴。弟弟夫妇俩开电动车专卖店,他们的儿子7岁就上了小学二年级。
“慈儿,你俩打架啦?”母亲看着那块清淤,关切地问。
“没有哇。”她便故作淡定地摩挲着额头,“唉,也不知怎么回事,早上下楼一脚踩空——从来没有这种事儿,真倒霉。”
“生儿育女的人,还那样毛手毛脚的脾气。”老太太轻轻抚摸着女儿,明知撒谎却宁愿相信。又问,“别处伤了吗?他有没有带你去医院?”
女儿支支吾吾过后,问“我爸呢”?
“接洋洋去了。”老太太说。洋洋是她的孙子。
“怎么,放暑假还上学?”
“老师办班儿,是啊,好些班,有的我都叫不来名字,只晓得俺洋洋是书法班。”
学校就在马路对面,小慈站到阳台一角可以看到学校。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从五岁上一年级就独自一人过马路翻堤坝上学,无论刮风下雨从来都没人接送过的,于是就说:“这点儿远还接呀?”“是啊,伢儿金贵,都那样,每天放学学校门口跟戏台口一样,人挤人。”她拿过一篮豇豆递给女儿。
小慈正掐豇豆,门铃没响却有人进来。
“姑。”洋洋只这一声“姑”,也不让姑姑多看一眼便往房里钻。内向孩子。
“爸。”小慈叫过一声,却还是低着头的,专心致志地掐豇豆。
“哟,小慈回了哇。”老头搁下书包,笑容满面。低头瞅一眼女儿,立即收住笑容,转身进到厨房,老两口嘀咕好半天,直到女儿站在厨房门口干咳两声、递上豇豆。
娘儿仨说话时,小慈不得不向老爸叙述“摔伤”经过,并再三表明只伤此一处。
弟弟弟媳俩直到快吃晚饭才打烊回来。姊妹见过之后,弟弟弟媳免不了又要问的,小慈继续着那个谎,接连重复几遍,让她自己都觉得跟真的似地。可弟弟偏不信:“下楼摔的,怎么可能呢?又不是七老八十,又不是腿脚不便。”说着他对姐姐瞪着怪眼儿,换种腔调,“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上下楼,一脚踩空,嗯,然后就,栽了下去。然后……”不会撒谎的人不单语言零碎,神情矫揉造作,面色也很不自在。
“行了啊姐,你别再说了。”潘小宝已然知晓似的打断她演戏,严肃地看着她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姐夫?是,还是不是?”
“是……不是。”见弟弟脸色不大好,她连忙解释,“是拉扯当中,我自己不小心头撞到门框上——我发誓没说假,扯白不是人。”
“拉扯?你们到一起十几年了吧,什时候‘拉扯’过?”小慈默不作声,眼里噙着泪水——其实并不是委屈也不是悲伤,小宝见此却以为姐姐这回受到无辜伤害,越想越气愤,转身怒不可遏冲到门口:“我去问问大头,凭什么打我姐!”
弟媳慌忙上前去拉,竟然没拉住,门开了,老头大喝一声“回来”,潘小宝回头说,“你甭管,这事我一定要摆平,为我姐讨回公道!”说着身体一晃,爸妈还有他媳妇三个人的手都被挣脱了。这个身高一米七六的后生身强体壮、年轻气盛,看来无人能够阻拦。
“潘小宝!”只听得小慈尖厉一声断喝,在场人包括潘小宝都震住了,再看她:秀目圆睁,柳眉倒竖,红颜暴怒,英气逼人……伴随的是她的快言快语,“你要认我这个姐,你就赶快回来!否则你走我也走,从此我再也不进你潘家门!”
潘小宝只好乖乖地跟着媳妇进屋,咬牙切齿道:“行!行!潘小慈,算你狠!”随即又换一种口气,“以后被别人欺负我才懒得管你!”
“够了。别呛了。”喝一声儿子,老头却数落起女儿,“小慈你可要自重哈,我想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把话说透。是打的也好、摔的也罢,反正痛在你身上痛……”这时厨房里老太太喊老头子端菜。
不一会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晚饭。吃饭当中,老太太回忆说:“你们姊妹俩呀,小的时候最爱打仗,淘死人,动不动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叫,一点儿也不团结。”听了母亲的话,姐弟两个互相挤眉弄眼,不时还比划手势。不爱说话的洋洋忽然说:“姑姑,我告诉个秘密。”
小慈笑说:“什么秘密啊洋洋?”洋洋:“嗯,你不是有网友吗?我有一个,鸟友!”“鸟友?”小慈惊呼。“当然……”不等洋洋嘚瑟,他妈妈接茬说了件趣事儿,说上个月洋洋跟小朋友去马鞍山玩儿,回来路上捡只小鸟,带家养了好多天才放飞,可是过了几天那鸟又从窗户飞了进来。
小慈:“呵!真的吗?”
潘小宝咧嘴笑道:“是真的,不信问你妈。”
老太太随即白了他一眼:“什么‘你妈’?你妈在哪里?”
“本来嘛,”潘小宝一脸的委屈,“你对我姐就是比对我好嘛,你常说姐是菩萨送的,总没说我是菩萨送的。”
再说陈府这边。大头今天睡到三点半才下楼,老太太一人呆坐在客厅,电视空调都没开,一台风扇在她侧前方不停地呜呜摇头。大头没有跟她打招呼,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拉开玻璃门。
“站住!”他慌忙望向发话的母亲,她眼盯着儿子,“中午怎么回事啊?打仗啦?”
“您知道?”
“不全知道,你们……”
“我有事啊妈,晚上我再和你解释。”老太太听到“有事”,立即回转身,默许他走。
陈总今晚有应酬,下班前他打电话回家,叫老太太不要弄饭说给带餐。晚上八点过,陈总带餐回来,老太太从快餐盒挑了几个南瓜饼,就着玉米汁吃喝,大头陈总看着她细嚼慢咽,一边斟字酌句地汇报:
“……真的没事,只是她在网上跟人聊天有点过头,我骂了她几句,然后就吵了起来。”见老太太怀疑地瞥他,又说,“啊,她要关电脑,我推她,力用大了点儿,她,她头碰到门框上。”
“电脑到门,多远啊,你,力气也忒‘大’了吧?唔,你不要瞪我,就算你们打架我也管不了。只是,你们从来没这种事啊,总不会没有原因吧!聊天过头,什么叫‘过头’?说流氓话儿还是谈什么情呀爱的?”
“有这意思,”大头说,“不过严重性比您想像的要乐观一些,最起码……”
“哼!”她这一哼,表明“什么不明白”,便不想与他讨论下去,却借此自我表彰一回,“我33岁守寡,从冇让人说过半句嫌话。女人的贞节罗……现在人好像不太当回事,么样得了!”说完她叫大头把食物放进冰箱,又叫他给小慈打个电话。大头说小慈手机关机。
“那就打潘家电话嘛。”老太太说,“那么大脑壳怎么不会转弯呢。”
大头打过来的电话幸好是他岳母接的,老太太怕女婿“露白”,即主导说:“慈儿今早下楼把头摔啦?”“啊?是是是,摔了摔了。”“那,你送她看医生了没有?”“送了……啊没有,没有。”“她这会儿睡了,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好,再见妈。”
老太太进房果然听到鼾声——在树林里转悠一下午,能不倦吗?她早已进入梦乡。老太太看着蚊帐里的女儿,心想:睡吧睡吧,正好明天十五,去恒岗山敬香、求菩萨保佑顺便抽支签。唉!怕是交了差运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