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尤等人在仆人的带领下又去了那座大厅。老妇人坐在椅子上,眯眼养神。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老妇人精气神好了许多,这日起了大早,招呼着众人用了一顿简单的早餐,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穆子馨。
穆子馨拆开看了会,秀眉渐渐蹙起。
“师弟你看看。”穆子馨将信给了苏尤。苏尤忙不待的接过,他知道这信写的是什么,是他们最在意的阳明教的消息。
信上的内容很多,苏尤看了会也皱起了眉。
“桑昆进了大漠了。”
苏尤深吸了口气,信上的内容对他来说其余可以不在意,但唯独这一点,只是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一句阳明教子的去向,就令在座众人心情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大漠,横在北国与大周之间的荒凉之地,几乎每个人都明白他们的对手已经变了,不再是阳明教众,而是天地,是要与黄沙天做斗争了。
老妇人看了眼苏尤,又看向穆子馨劝道:“子馨呀,奶奶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漠北我比你们更了解。”说着老妇人面上有悲痛:“奶奶的三个儿子都是死在了关外,说来也可笑,不是死在了敌国手中,而是死在了归国的途中。”
“瞧瞧,就在那关外头,就在那片黄沙地里,连个尸首都没。”老妇人指了指外面,虽有亭台楼宇阻隔了视线,但众人都明白。
大厅中气氛有些凝重,还是苏尤先开口了,他站了起来,看了眼陈风与胖少年,行了一礼道:“师兄本就不想来的,你与我也是还不还的问题,这说起来倒不必把命也搭上了。”
苏尤又看向了第五墨,笑道:“姐姐就更不用了,虽然姐姐是个大高手,但这地方出去了漫天黄沙的,要是把姐姐吹坏了那弟弟可赔不起,姐姐也别去了。”
“还有师姐。”苏尤露齿笑道:“师姐已经帮我很多了,就到这里吧。”
“我决定自己去,当然还得麻烦婆婆帮我准备点吃食,这要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我也没地方哭去。”
苏尤在笑,阳芒在其身后,笑的暖人,但在座的没一人笑。
“来都来了还说那么多干嘛,师弟你可别忘了师兄我别的不行,但就这身子骨硬,在后山都没死了,这关外还能把我折腾死?不可能的,你小子最后还得我背你回来。”陈风开口了。
“我就是从那地方走过来的,再走一趟也无妨。”胖少年无所谓道。
第五墨轻笑道:“姐姐也没事,晒黑了也不用你赔,再说了其实呀姐姐也有私心的,你就是不让我跟着我也得跟着。”
“哼哼。”穆子馨冷笑一声,横了一眼苏尤:“占了便宜还想走,我穆子馨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想死你也得问过我同意。”穆子馨说的霸道,只是那俏脸忽的红了。
苏尤愣住了,笑容凝固,他想再说什么,却总觉得开不了口。眼睛有点湿,他揉了揉,低声道:“眼睛进沙子了。”
“看吧,这站着都能迷了眼睛没师兄我你可怎么办。”陈风打趣道。众人无不嘴角带笑。
老妇人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的话,似乎冲淡了那心底的伤。这些年轻人儿真像真像,像她的儿子,想她的丈夫,同样的不惜命,同样的义无反顾,但就是这么单纯的人让老妇人感到了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温馨。
“你们这些人呀,奶奶也不劝你们了,都走吧,都走吧。”老妇人摇首笑道。她的自称也变了,从来都是婆婆这次变成了奶奶。
“师姐,其实我觉得。”苏尤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完就被穆子馨杀人般的凶狠眼神给瞪了回去。
老妇人多看了几眼苏尤,又看看穆子馨,眼中有笑意。与老人相处久了的穆子馨看了出来,俏脸更红了。
这般场景让老妇人很好奇,自己这个小孙女跟那个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能被勾走了心,似乎小丫头还有点迷糊,那小子更是迷糊的可以。
“趁着早,你们就出发吧,别让那阳明教的人跑得深了,漠北呀,越深越危险。”老妇人站了起来,招了招手唤过下人,不多时,就有人背着大包裹,抬着木箱子站在了院内。
“走吧。”老妇人看了眼穆子馨,有些不舍。这个小孙女一年才能见着一回,这次好不容易来了,孰料这就要匆匆出行了。可老人没有劝留,因为她比谁都明白,拖一天那危险就大一分。
老妇人亲自送几人出了门,更是准备齐全,有十几头骆驼相随,几人各乘一只,其余的载着吃食,倒是无金银财物,毕竟大漠中最难得的不是黄白之物而是那在平常看起来简简单单的食物。
“走了奶奶,待子馨回来了再来看奶奶。”穆子馨骑在骆驼上,用力地挥了挥手,有秋风吹过,吹起了青丝,带起了晶莹。
老妇人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一行人远去,静静地望着,就像是当年她发还未全白时,看着自己的儿子们。
“老祖宗,天气凉咱们回屋吧。”小侍女竹韵没有跟着,她虽然不舍小姐,但也知道自己个小家伙一没本事,二还是没本事,这跟着小姐苏公子他们去了纯粹就是个拖累,只能忍着泪,目送一行人离去。
“小丫头呀,你年年都随子馨来的,奶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出落得这般可人的小模样,以后呀,就别叫老祖宗了,生分,跟子馨一样叫我奶奶吧。”老妇人揉了揉竹韵的小脑袋,怜爱道。
竹韵狠狠地点了点首,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老人怀中痛哭起来。老人很温和的轻抚着小丫头的背,她懂,她一切都懂,早在二十年前她就懂了这种感觉。
关外,十几头骆驼慢悠悠的走着,踩着黄沙噗噗做响。这里确实与关内截然不同,让人想到那个传说,神狐衔果止了黄沙步。
有大风吹过,卷起了沙,扑面而来,有些武道底子的人还好些,体内真气自然流转将沙轻轻震开,陈风却不好受了,一路上除了骆驼不时的咀嚼两声,就剩下了陈风不停地咳嗽声。
这天,这地确实能将一个人彻底埋葬了,只有走到了这里才真切体会到了大漠的可怕,但大漠也有大漠的美,一步踏入,有晴空万里,一望无际,让人感觉自己很渺小,感受到这天地的威势。
“看这天色,快晚上咱们能到一个地方,那有个小湖,旁边有酒馆,三不管的地带,虽然乱些,但大家可以休息休息。”
胖少年望了望天,日头正当,算算时间,觉得一个地方快到了。
他话一出口,陈风就嚷道:“那咱们快点,你们这些大高手能挡住这风沙,我可不行,鼻子嘴里全是沙子了,现在满口子都是咯吱咯吱的。”
胖少年微微一笑,苏尤看了眼穆子馨,见穆子馨点首了,笑道:“那咱们就走快些吧。”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催促着骆驼向着大漠深处渐渐远去。苏尤一行人离去没多久,又有两人到了这里,一个红衣,一个和尚。红衣笑着,总打趣和尚,和尚木讷无言,低着首。
“臭和尚你说你可真行,救了我也不知道安顿好点,还真让本姑娘跟你靠着两只脚走这大漠了。”
两人似乎很熟,红衣说起话来毫不掩饰她的不满。
年轻和尚这才抬起了眼皮,比常人要浓厚黑密许多的眉头皱了皱:“你若不乱杀人,又怎会被逼到这里。”说着,和尚还想说什么,红衣当即打断道:“不听不听,你又要说教了,烦不烦,你不烦,本姑娘可烦了。”
红衣摸了摸面具,突然道:“你说我要是摘了面具,换身衣服那是不是就没人能认出我了?”
年轻和尚虽被打断了话,表情依旧平静,淡淡道:“别人认不出,我能认得出。”
红衣哼了一声,一脸嫌弃道:“就是你个臭和尚一直跟着我,这倒好了,人尽皆知的,我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年轻和尚摇摇首道:“你若不再杀人我早以离去了,你也能超脱众生,还自我一个极乐清净。”
“又说大话了。”红衣不满道:“你就不能说说别的?”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渡尽天下人,无人不可渡,渡人不可无。”年轻和尚道了声佛号。看着那张并不难看的面孔上那个嘴又开始动了红衣就很无奈,摆了摆手。
“我渴了,你去找点水吧,对了,我还饿了,能弄点野味吃最好。”红衣捂着肚子,不走了。
年轻和尚点了点头,他似乎不觉得这满地都是黄沙的地方会没有水,会没有吃的。下一刻,和尚就消失了,沙地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红衣素手放到额头上,遮着刺眼的光,微眯着眼看向了天空。天际晴空万里,白云朵朵,这大漠的天确实更广更宽也更有天势。
红衣笑了笑,看到了艳阳中有一抹金光,一个和尚的相,天下唯有的两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