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望本就是盘坐在地上,现在听张大林这么一说,弓着背,双肩更是耷拉,头埋得更低了,几乎卷成了一团,看上去既像无比沮丧,又像极度疲惫,也许两者都有。
每个人的生命起始仪式都是精子和某个细胞结合开始的,或激情或浪漫。唐望满怀希望听张大林说出生父是谁,这也是他经过一番努力应得的报酬,听到的却是自己生命起始仪式可能是在精子库手术室里进行的,这种期望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把头低到了两腿间。
“望哥,振作点。”在肃穆的小教堂里,在两位一脸严肃的长辈面前,何难也不敢向唐望开玩笑,连语气都老实了许多,“知不知道亲生爸爸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老黑对你那么好,天天都回家和你在一起,我好羡慕你的,哪像我老爸,做生意满地球飞,把家当酒店,从不陪我玩。”
何难对唐望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其实何难老爸对他并不是所说的那样不堪,他爸爸对他爱的方式很矛盾,既非常严格,又非常溺爱,因为何难老爸纵有亿万家产,可儿子却只有何难一个,管严很了怕他逆反,溺爱很了又担心他无力继承家业。特别是何难用骇客技术非法入侵了其他系统,进进出出,防火墙形同虚设。何难老爸几次把他从警察局里领出来,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儿子电脑技术方面很有天赋,稍加训练就能力超人,怕的是儿子能驾驭好这份天赋力量吗。何难老爸,阅人无数的生意人,看见过太多天才毁在自己的擅长的天赋里。
唐望依然埋着头,何难对他的开导没起什么作用。
“阿望,现在既然已经查到你生父的一点信息,顺着这条线索,再查你母亲的信息就不是难事了,你也可以了个心愿。”张大林也开始劝导唐望,话语中尽量避免用“精子”这个词,仿佛这个词说出口,会刺激唐望,也是对教堂的亵渎。
唐望没有动。
叶家祥离唐望坐得近些,偏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唐望额头渗出一层微汗。唤道:“阿望!阿望!”
唐望这才慢慢抬起头,脸色煞白,满是汗水,双眼眼珠骨碌碌滚来滚去,惊恐地看着三人,张开嘴,想说什么又表达不出来。
何难一见唐望这副表情,知道不好,大病初愈的人会很虚弱,精神状态也不会很好,但绝不会出现惊恐的样子。道:“望哥,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唐望看了何难一眼,但马上目光有跳跃到叶家祥、张大林脸上去了。咬着牙,狠狠闭上眼,一脸痛苦状,双手十指插进头发里,抓得头皮摩擦头发“喀喀喀”之响。
“啊……啊……啊……!”唐望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
“阿望,你头痛啊?”何难问道。
叶家祥和张大林紧锁眉头等唐望回答。
唐望抬起头,终于说话了:“你们好!吵!啊!”
“哈哈哈”,何难一听这话,如负重释,开心道:“哈哈,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先进去睡一觉吧,我们不说话不吵着你就是。”
叶家祥和张大林可没有像何难那样开心起来,仍皱着眉头,冷静地看着唐望。
果然,唐望慢慢道:“我不是指你们说话吵,是你们脑子现在想的所有东西我都能接受到。”
“好事情啊,你会‘读心术’嘛。”何难没等唐望把话说完,打断道。
“是你们三个人脑子所想的信息全向我脑袋里灌,没有重点不分先后全冲过来。”唐望道。
“啊?!”何难在想象唐望说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唐望继续道:“就像你们三人在我耳朵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堵住耳朵都听得到。”
“幻听!一定是幻听。”何难终于找到了唐望的感受,得意地对叶家祥说:“叶叔,我说得没错吧。”
“嗯。”叶家祥不置可否应道。
“幻听是我脑子出现的声音,但我现在听到的是他们脑子里想的信息,我能听见你们的‘心声’,没有选择性的同时向我传递过来,我的脑子根本没办法拒绝,挡都挡不住,乱糟糟一团。”
“嗯。”叶家祥道:“你说的应该是仪式的后遗症,你的读心术能力被放大了,没有节制地放大了,有些失控。”
“叶叔,你说的仪式是什么?”何难问道,他是真不知道,虽然在窗口偷看到了仪式的进行,也看见了唐望经过仪式后醒了过来,但还是想了解个究竟。
“啊,就是救阿望的仪式。”很显然叶家祥并不想向何难解释过多。
“你是说‘生命转移术’?”唐望看着叶家祥,淡淡问道。
叶家祥这才想去在敷衍回答何难问题的时候,脑子里想过‘生命转移术’这个词语。
和唐望聊天是间危险的事,因为这根本不是聊天,分明是不平等的审讯,强势方只要一提问题,就能从被问话者脑中划过的念想中得到真实回答。
“阿望,你先休息下,我们准备离开这。”叶家祥道,趁早结束这场谈话才是明智选择。
叶家祥、张大林起身。
唐望盯着房间门外,慢慢道:“麻烦事找上门来了。”
何难也随叶家祥、张大林站起,三人都转头向门外望去。
门外空无一人,侧耳仔细听,也没听见任何响动。
但他们没有怀疑唐望的话,他说麻烦来了,那么一定会来,不由得带着一份心悸的期待,望着门前。
一会,一位穿绛红长袍的人出现在门口,快步走向叶家祥。长袍衣帽很大,大得遮住了整张脸,看不见面目。当长袍人向叶家祥耳语时,低头间,额头处垂出一缕头发。
乌黑柔顺亮泽的刘海,这缕头发在唐望眼前晃过,让他想起两天前在马路边等候的那个女孩,她也有这么自然漂亮的刘海,还有那乌黑秀发下的细腻洁白的额头……
唐望走神回忆,让他心情莫名奇妙好了许多,他能感应到长袍人想些什么,却不能感应到长袍人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感应不到。
长袍人对叶家祥低声耳语完后,退站到一旁。
叶家祥皱着眉,对张大林道:“大林,你带唐望和何难先下山。”
“是。”张大林应道。
“不!”长袍人上前一步,突然道,悦耳的女孩声。
唐望听见,心砰然一跳,难道真的是她?!毕竟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爸爸,我带唐望何难下山吧,让张叔保护你撤离。”
唐望裂嘴笑了,世上还什么事必惊喜更令人开心的呢?头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好吧,叶紫,你带唐望和何难先走。”叶家祥道:“开2号飞机走。”
叶紫听见叶家祥叫她的名字,就把衣帽向后一屡,露出漂亮脸蛋。何难看了脱口而出:“我去,叶紫,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叶紫一嘟嘴,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你,你现在应该在榕湖城家里睡觉啊,你明天不用上课吗?”何难道。
“哼,你们两个翘课这么久,我就不能翘啊?”
“呵呵,望哥不是病了吗,我是送过来给他看病的。”何难语气里满满的骄傲,是那种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豪气,仿佛上不上课那都是身外物,是浮云。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来治疗唐望的病的呢。”女孩毫不示弱。
此话一出,唐望、何难心头一惊,再打量叶紫身着绛红长袍,知道她没吹牛。她可能正是生命转移术仪式中,五角星星角站的其中一个人。
“好了好了,下山回到学校再聊吧。”叶家祥催促道,他知道中学生聊天吹水可以整夜整夜的聊下去。
“走,唐望,何难,我们坐飞机回去。”叶紫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欢快得让人忘记这是在教堂里。
“坐飞机啊?!”何难知道张大林就是坐飞机从晨青山到这的,不然张大林怎么可能赶在他前面先到呢。
想到这,想到马上要坐飞机离开,何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拍脑门,猛然想起,道:“嗷,QAD,李莎丽莎的‘亲爱的’摩托车怎么办,不会让它自己跑回蓉湖城吧?”
叶家祥皱眉想了想,道:“叶紫,你们坐1号飞机,把摩托车也带上。”
“是。唐望,何难,快走。”叶紫已在门外招手。
叶家祥对张大林说:“你带其他人上2号飞机,准备撤离,我去启动自毁程序。”
张大林一愣。
叶家祥又道:“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文刀刘的武装直升机5分钟后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