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着透明的水流沿着眼前女子秀气的脖颈流下,薇然怒气未消至于,蓦地又隐隐感到了一点心慌。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伏于胡贵妃脚边的吧。
同样是泼茶的招数,她被胡氏母女连续使用了两次,前者让她心生杀意,后者让她反思自己,而如今……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既然你不喜欢我爹,那就离开吧。你的年纪还不大,要再找个好男人、生个孩子……也是可以的。”
听着少女冷硬的关心,跪在地上的惜柳无声地笑了。
大姑娘,还是关心她的。姑娘的孩子,就像姑娘一样善良呢。
“大姑娘的好意,婢子感激不尽。只是,只要大姑娘还需要婢子一日,婢子便不会离开的……至于婢子和姑爷之间,”注意到薇然不赞同的神情,惜柳抢着开口。“绝无半分苟且!若婢子有一句妄言,就叫婢子七窍流血而死,到了地下也没有面目去见姑娘和老爷夫人!”
“……”薇然沉默了半晌。
惜柳的事,是箫巍一力坚持,所以如果惜柳本人不愿意,她也没有什么插嘴的权力。之所以要给惜柳一个妾的身份,就是因为箫巍要让她以侧室之身,在主母“抱病”的期间,暂掌颖国公府的内务——其实,就是变相地把箫家的家事交到了薇然手里。
虽然她并不想要这个权力就是了。
颖国公的爱女、夷陵侯的侄女,这两个身份可以让她坐稳皇后,可若是颖国公府的话事者、夷陵侯府的代言人……那就有可能,让她变成“先皇后”了。
她没必要为了贪权去考验刘宸和她的感情。
但,现在却是东太后和箫巍都抢着把权力往她手里塞。莫说是箫巍、东太后了,就连和她交换了人生的原本的箫薇然,恐怕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就连薇然自己,也觉得十分神奇。
十多年来在后宫中长大,权谋已经不知不觉融进了她的骨子里,这是上一辈子普通大学生的她,永远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自己。
在得到了什么的时候,必然也会失去什么——关于这一点,拥有两世记忆的薇然体会得很深。所幸,她还有上辈子无忧无虑长大的二十年的记忆,可以让她在辛酸苦累时翻出来回忆一番,才没有让她的性子,变成可怕的深宫怨妇,或是东太后那般冰冷的机器。
“也罢,”薇然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箫巍也是真心为她着想。“我是管不了你了,先起来吧。”
“谢大姑娘!”惜柳欢喜地爬了起来,发髻上还有几滴水珠滴进了领口内。
“大姑娘,那个温晴的女儿,叫毓姐儿的,她……”
“等等,”惜柳刚一开口,薇然便打断了她。“毓姐儿?”
“就是府上三姑娘,二姑娘是二房的懿姐儿,大姑娘,您……”
“哦……”薇然有些晃神地叹道。
她竟不知道一般大户人家是这样称呼的。在外头叫姑娘,在家里,就叫姐儿。
“那箫彦浔呢?他是……洵哥儿?”
“是啊大姑娘,还有二房的大公子,定哥儿。”
“哦……”原来竟然是这样的,都因为从来没有人,叫她“薇姐儿”的关系。
“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是。那三姑娘,婢子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姑爷一直严禁世子和温晴母女接触,可她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和世子搭上了线,等婢子发现时,他们已经相处许久了。而且,更离奇的是,每次三姑娘和世子见面,我们的人都是要通过跟踪世子才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而三姑娘的动向,却完全掌握不住,这……”
这简直不是离奇,是恐怖了。
“还有当年……”惜柳踌躇了一下。
“当年什么?”当年宫变有关的一切,消息都是锁得越严越好。当年向薇然禀报箫毓然蛊惑箫槐出兵的也是箫巍直属的平城卫,而不是箫巍拨给惜柳管家的人。惜柳能知道什么,她又想要说什么?
“当年发生了什么,婢子一点也不知。”惜柳忙低头道。“只是那之后……姑爷原本还较为关爱的三姑娘,不知怎的,就被移出了温晴的院子。”
本来,女孩儿大了也是要离开母亲另住,但那时箫毓然却只有四岁。更别说箫巍在送走了薇然之后,对于第二个女儿,原本有些补偿式的关心,可那年从牢中出来、醒过来之后,却全然不见之前的和颜悦色了。
把一个三岁女孩儿带离母亲的身边,这是何等残酷的惩罚?
“婢子有些怀疑,便加派了人手监视三姑娘,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竟然发现,三姑娘她,她似乎……进过姑爷的书房。”说到这儿,惜柳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连她自己也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我爹的书房?”薇然也是一惊。
箫巍的内书房,可是整个颖国公府里最为重要、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北大营的兵力部署、九边的布防图,全都在那里面,包括箫家的玉虎令符,也在。
如果箫毓然连那种地方也能进去,又可以不被掌握行踪地在府内自由走动,那……
“回姑娘的话,是的。婢子在三姑娘房里倒出的炭火的余烬内,发现了没有烧完的字纸,给姑爷看了之后,姑爷竟说,那是他内书房中的东西!姑爷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后来,似乎已经确认,三姑娘可以进出姑爷的书房了。”
“我爹……他知道了?”确认了,却没有处理,这不像是箫巍的作风。
“是……”惜柳的头低得更深。“姑爷的内书房,平时都是由平城卫多组人手轮流监视,可是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三姑娘。”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箫毓然真的可以做到,在颖国公府内部,收买不止一个平城卫吗?
“姑爷已经震怒,在排查这件事了……姑爷本来吩咐婢子不要告诉大姑娘让您担心,可婢子觉得……您应该知道。”
“……嗯。”
箫毓然,这是怎样一个小怪物?
薇然正在心中想着,房门外却忽然响起了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