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吹捧薇然的言论,传到某些人耳中,自然就很不开心了。
比方说我们的幼薇郡主。
就是那位因为封号和薇然的名字有一个“薇”字相同,于是打小就和薇然不对付的德王孙女——哦不对,在老德王病逝后,幼薇郡主现已是现德王府的嫡长女了。
那威风,可大着呢。是京城贵圈,中少数几个不必顾及薇然“准皇后”身份的女子。
而方才撺掇着孙大姑娘弹琴的,很显然就是这位圈子里的人——很简单,幼薇郡主对于薇然,有一条命令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和她比试才艺”。
而琴,很不巧,就是薇然暴露在外的特长之一。
那是在一次宴会之上,昔年的乐理老师,如今已入了阁的赵大人的夫人就曾当众夸奖了薇然的琴艺“精妙非凡,(连我家大人也)赞叹不已”。
然后这个判词就顺利地促使了薇然从那晚的“琴艺大赛”中脱身。
没办法,她现在就是这么看待这些个让众贵女们“一展所长”的环节的。在这个没选秀的大魏朝,集体相亲,可不就得靠它吗?
历代的所谓“京城第一才女”也都是从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拼出来的。
不过还好,薇然的《言事疏》和超然地位,都确保了她可以不必参与到这些无聊的争奇斗艳中去。
而且她本身对这个也没兴趣——毕竟,就算她表现得再出色,也不会有一个比皇帝更厉害的家伙看上她了不是?
所以,幼薇郡主的计划,很不幸地夭折了。
但我们郡主是谁?她仍不放弃!
于是,就有了幼薇郡主那边的小狗腿撺掇着孙大姑娘大弹一曲,然后好尽情挤兑薇然的事。
唉,谁叫这全京城的贵女圈子,都对“二薇之争”清楚得很呢?也就只好骗骗外乡人了——这年头,做狗腿也不容易啊。
“这样……不好吧?”谁料那孙大姑娘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只见她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细声细气地道:“此处离箫姑娘甚近,万一惊扰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言罢,抬起头来,向着薇然二人暖暖一笑。
那个笑容啊……真的是……
薇然和孟葳蕤一见,登时便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下来。
原因无他,这个笑容太暖了,太干净、太澄澈、太……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的眼神了。
薇然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眼神,她这辈子都没有过——二十岁的灵魂,长在宫里,哪里有时间纯真?
“你看她笑得,多像个个干净又纯粹的孩子。”孟葳蕤趴在一旁,幽幽地叹。
“是啊……”薇然感慨着接口。“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没吃过一点儿苦长大的。”
说到这里,二人便感到胸中的妒火,又凭空高涨了几分。
世上的男子多喜欢“天真善良”的女孩,熟不知,他们喜欢的却并不是那些女孩的本质,只不过,是她们的运气罢了。
至于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嫉妒了么?
趁着孙姑娘回过身去又和她自己圈子里贵女们说话的时间,薇然抓紧回想了一下孙家的资料。
她和孟葳蕤今天日参加的这个宴会,主人姓孙,讳德平,即今年二月份刚刚回京的孙德平,孙大人。
此人之前一直在江南一带抗倭,历任从刘宸的爷爷到刘宸的三位皇帝,算是一位三朝老臣。在他回京之前,便已官拜直浙总督,总领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军事,隐隐有了“东南王”的声势。
本来,朝廷是鲜有将这样高位的官员召回京的先例的,因为难以安置——京中大员的出缺也是有数的,凭什么不给京城的关系户,而要给外乡人呢?
话说外放的官员回京,四品以上通常都很难短时间内融入京城的权力圈子,便同此理。
但这次召回孙德平,一方面是因为刘宸即位,京中朝局动荡,腾出了许多缺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中央不能再容许这样一位“东南王”的存在了。
而此刻孙德平人虽然已经身在京城,妻女也一同到了,可他的长子及一众亲信仍在江南把持着军队的重要职位,让中央派去的继任者短期内无法顺利接掌。
是以,京城的大佬们,仍要供着这一尊大神,生怕他在东南搞出些什么事来,同时也倾尽全力,为此人腾出一个权位不在直浙总督下的职务,好让他满意,从而将留在江南的亲信们都召回来。
也就是说,出于政.治.稳.定的考虑,此刻的孙德平相当于有护身符在手,谁都轻易碰他不得。
当然,以上理由,也并非薇然肯以“准皇后”之尊,纡尊降贵,出宫驾临他们家举办的这次宴会的原因。
翻开史书,在中央朝廷强盛的朝代,所有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以为可以要挟中央的军阀,哪一个是能有好下场的?
充其量不过能嚣张一时,之后便被碾死在中央朝廷的穆穆权威之下罢了。
可孙家,却和那些在地方上一力崛起,在京中后援不足的军阀们,有着天生的不同——他们,本也是京城的老牌世家。
从某个角度来看,孙德平更像是另一个箫巍的翻版。
当年箫巍远赴边关从军,留下寡母幼弟守着空落落的颖国公府,一去便是十几年。
然而,当他凯旋回京时,几乎半个京城都出到郊外迎接他的军队;“颖国公”这个尊号,也仿佛从未离开过它打下的这座京城一样,如一滴水融入大海般,瞬间就毫无滞涩地回归了。
这其中的原因暂不细究,但薇然却能感觉,今日的孙家,或许与当年的箫家,有着几分的相似。
其区别恐怕只在于,孙家属于前军,这么多年爵位早已递降没了,而箫家却是不降等的国公,而抗击倭寇的“小打小闹”,在中央朝廷的眼中,更是远远及不上北击鞑靼和瓦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