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玉司之人……是卫国公胡兆桢，贵妃胡氏，和……”皇帝的话语蓦地变得沉痛，饱含悲伤的目光缓缓望向台下的养母。“母……后……”
“怎么……”西太后脸色刹地变白，右手颤抖着打翻了案旁的琉璃夜光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西太后心中狂呼，可上了年纪的身躯在猛烈冲击之下连站起的力气都已失去，胸口一股鲜血直冲上来，喉咙里腥腥的，眼前的景物似乎也模糊了……
“姑姑！”只听一声凄厉的女声，霎时在清延殿上空炸响。胡贵妃不顾礼节地从座位上直站了起来，面容狰狞好似女鬼。“皇上，臣妾等冤枉！您看看姑姑，姑姑她，是您的母后啊……”
“够了！”皇帝痛心地喝止了她。“此事……朕本不想提，可是既然贵妃你都这么说了，朕也只能……”
“西太后胡氏，三十年前……借腹生子，混淆皇室血统，将朕……将朕从襁褓中抱离生母身侧，连玉碟上，都未能留下生母姓名！此事朕已查清，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远瞅着天子已经发红的眼眶，台下的宗师们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
当今皇帝竟不是西太后亲子！这可是天大的八卦啊，皇帝居然主动爆了出来！
不少人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要知道天家的八卦，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何况是这种等级的猛料？
当然，也有那些胆小的，此时已经晕倒在了桌下，眼前一黑之前还在不住地害怕：自己听到了皇家的这等隐秘，将来会被皇帝以怎样的罪名干掉……
“这……”贵妃的哭喊登时一滞，想起桂嬷嬷曾说的那些事，心中登时失了反驳的底气。“可，可臣妾和哥哥，真的没有做过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啊。求皇上明鉴！臣妾家人真的冤枉……”
这个蠢货！皇帝脸色登时铁青。
他是想过贵妃早就知道他并非西太后亲生之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一句话都不反驳就转移了话题！
他之所以不惮于将西太后所做的丑事抖搂出来，是因为他想要彻底扳倒胡家，就不能让他家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后。可他的妃子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显示出早知道她姑姑，他的母后做的对不起他的事情，却是大大折了他的面子。
试想他一个皇帝，九五之尊，四海共主，宫里的妃子居然向着她的姑姑而不是他这个丈夫，他作为男人，作为皇帝的脸往哪搁？
“胡氏……”然而即使这样，除了把拳头捏地咯吱作响，皇帝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提父皇在世时，母后持掌玉司十几年，就说一个月前，若不是你们姑侄邀后宫众妃在绿紈宫‘鉴宝’，朕还不知玉司竟没有在灵素宫大火中失落！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隐忍的语调，道尽多少苦涩心绪？躬身看着地面的祁王不禁怜悯起皇帝来。有近三十年养育之恩的养母竟和枕边人一起背叛自己，世间再无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吧？
再加上今年二月份时，庄妃刚刚为了四皇子淮王殿下勾结前理国公谋反，四月份时，皇帝又失去了那个儿子……怪不得他一下子长大了。
只盼着经过此事，圣上能真正成熟起来，从此励精图治，将大魏治理得四海承平，再也不要有什么祸事了。
其余台下之人虽然心思各异，但也都相信了皇帝的话。虽然皇帝并未出示，但众臣都相信他一定早已掌握了确凿又残酷的证据，才会给自己的养母，定下这样大的罪名。
而且这番话确实有理——细数近三十年来，保管玉司时间最长的人就是西太后，如果她加上卫国公府的势力都仿造不出玉司，世上还有谁能？
再加上皇帝自己也说他根本不知道玉司没有失踪，就更是让人信服。
众所周知，皇帝登基之初，舆论并不太承认于他，若他那时手上就有玉司，怎会不拿出来增强自己的正统性，反而还向天下承认他把这等神器弄丢了？
不是的……西太后空睁着双眼，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明明不是这样的，皇儿，为什么……
难道区区“生恩”二字，就可以把你我三十年来的母子情谊，都抹杀了么？
“不可能不可能！”贵妃仍在发疯。“臣妾和姑姑从未做过此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是你，皇后，是你对不对？是你是你，皇后——是你！”
“……”皇帝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你仍然不悔改么？雅君……”他转身牵起皇后，将盛着玉司的琉璃盘交到一国之母的手上。“你便把这玉司给她看看，让贵妃明白——她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了！”
看了玉司就知道阴谋败露了？众人心中纷纷升起这样的疑惑。大约是皇帝从秋盈宫中搜出了这真玉司的缘故吧。
张雅君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心中忍不住生出无数感慨。自她被立为皇后的那一日起，她就没有哪怕一次地碰过这传说中，由大魏历代皇后持掌的至宝。
想不到第一次捧在掌中，竟是在此情此景……
此时她已经完全摸不清皇帝的想法了，本来她得到的通知，也只是说皇帝一定会今夜动手而已。具体到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这些情报连薇然她们自己都没能查清，自然也告诉不了她。
皇后小心翼翼地捧着玉司步下高台，姿态如清荷摇曳，又似牡丹盛开——她坐在皇帝的右边，正与西太后和贵妃同侧。
胡贵妃被皇帝的话所吓，满心都是这罪名万一落实，兄嫂一家、弟弟弟妹……阖府上下几百口人满门抄斩的情景。惶急中只认定是张家姑侄陷害了自家，真真是恨死了皇后。只见她几步越过了姑姑西太后，向着张雅君冲去。
“碎的！”离得近了，她尖叫起来。“这玉司分明是碎了的！”
还没等她静下来思索，身后紧紧跟上的大宫女，已经有了动作……
潇依是继她的上一任，芸儿在御花园中“不小心”冲撞了伊美人被杖毙后，上个月新上任的秋盈宫大宫女。但在她内心深处，她真正的代号只有一个——血衣内卫，天字部副统领，天二。
感受着身上裙装所带来的不适，潇依冷眼盯着贵妃一步一步向皇后靠近。在尖叫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猛地抬起脚来，借助裙摆的掩饰，向着贵妃的裙角精准踏下！
“啊！”两声尖叫同时响起，冷不防被贵妃撞过来的皇后一瞬间失去了重心，手中琉璃盘从半空斜斜滑出……
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