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东宫内,扶手依窗的男子长声而笑。
“殿下,”薇然咬唇。“皇上如今只是从高揽的房间搜出了玉司而已,接下来该怎么做,姑外祖母命臣女来与您商讨。”
“是嘛。”刘宸微微偏头,半打着阳光的薄唇弯出浅淡的笑意。“姑外祖母莫非不明白,‘皇帝’这种东西?孤那父皇,自高揽处得了真玉司,你道他只会觉得西太后与高揽合谋仅是为了害贤妃和母后吗?你错了,玉司上既怀地宫之密,那便危及了他的性命。只要他还没有老糊涂,但有一分对胡家来日会为了老三造反的怀疑,都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的。孤的父皇,孤很了解。”
地宫之密个鬼,女孩轻摸袖中卷帛,心中微哂。那种东西在破解出来之后明明可以画在图上,皇家为了保密从不这么做也就罢了,西太后还费事留下真玉司那么大的物证做什么?
这件事里头本就有着天大的破绽,偏偏皇帝因为对自己安危的担忧迷瞎了眼睛,宁杀错不放过地便要对胡家下手,却不知此举却正是真正得了地宫地图的自己等人想要他做的。
纵然太子殿下和东太后两个精明无比,但也只是在什么详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会相信这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吧。
不过,能把这么大一件事在双方之间瞒得如此隐秘,就是她的本事了。
“自古以降,高踞皇位者,无不如此多疑。”未等薇然反应,太子殿下那张放大的俊脸已经不知何时凑到了近前。“表妹害怕了吗?”
“臣女……”女孩不动声色地倒退一步。
害怕吗?怎么可能。
当某件事或某个特征,可以成为利用的对象的时候,无论它的本质应该有多么令人害怕,都不会再叫她害怕了。
且不说她前世通习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对于为君者的多疑早有准备。就说现在这个皇帝,隆安帝的确多疑,但这份多疑却省却了她和方修云的多少布局,还推波助澜地助高揽和胡家铺就了死路。
就好像是一把锋锐无双的宝剑,只要剑柄始终牢牢攥在她的手上,需要畏惧的就只有她的敌人。
在这一局中,太子不知她原也是棋手之一,如此发问岂不可笑?
“但,孤却永远都不会怀疑表妹呢。”男人浅笑开口,声线里镌刻着淡淡的温柔。
薇然蓦地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进那一双深潭般的黑眸。
……
“薇然啊,你从小就在哀家身边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稍可独当一面,衣食住行、为人处世,哪个不是姑外祖母在为你操劳,教导你?哀家没有亲生的儿女,你说是娘家的侄外孙女,哀家却是拿你当做亲生的女儿在教养的。”
“姑外祖母……薇然当不得姑外祖母这般厚爱。”亲女儿?谁家的亲生女儿,会送到宫里过这样的苦日子?
哦,对了,萧家的女儿。
“好孩子,姑外祖母明白,你是个亲疏远近都放在心里的孩子。罢了,哀家不逼你,反正,你待哀家的孝心,哀家都记在心里呢。”
“……嗯。”
若您能不为了权势,待我多几分真心,那该有多好?
薇然也……当您是亲人啊。
……
想起自挽湘宫出发前,东太后与她说的一番话,女孩嘴边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此来东宫,是带着“任务”的啊。
“表妹,表妹……你不相信孤的话?”唤了几声,见薇然怔怔出神,刘宸不由得有些不悦。
“啊!”薇然回过神来,忙低下头。“臣女不敢。”
“你……”刘宸眸光一凝,抬手勾起女孩秀气的下巴。“表妹,是怕孤吗?”
他犹记得那年女孩和刘致在白玉兰花树下叙话的场景,二人年纪相仿,两小无猜,刘致为她插花在鬓边时,动作是那样的自然而亲密。
反观他,堂堂太子,一国储君,也只能远远看着罢了。
从幼时关注到大的女孩,还未长成,便让旁人进了心里,叫他如何不怒?
而如今刘致已死,女孩也不知何时变了个样子,难道还是要用这幅毕恭毕敬的面具对着他吗?
“殿下容禀,”薇然细细抬眼一瞧,见太子神色不豫,忙正色蹲身一礼。“殿下是堂堂太子,一国储君,天威自具。对于臣女而言,您是君,臣女是臣,君臣有别,臣女很该对您怀抱尊敬之心、畏惧之心才是。”
“你……”刘宸被这番义正言辞的话一顶,喉中登时哽住,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唯一欲求真心之人,竟然就是这样待他的吗?
“臣?照你所言,孤的臣子满朝皆是,难道还差你一个小小公府庶女?”
“即便如此……”薇然还待解释,却被刘宸断然喝住了。
“够了。”只见太子殿下一甩袍袖,半侧过身去,表情终于恢复了素日的庄严。“箫姑娘的忠心,孤已知了。如今孤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表妹,不知表妹能否为孤办到呢?”
来了。薇然心中低叹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隐隐的失望。
太子殿下就这么没有耐心,连哄她的话,都不愿意多说吗?
“殿下但有吩咐,臣女无不遵从。”
……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薇然呐,哀家知道你聪明,所以哀家就直说了。”
“姑外祖母?”
“呵,你方才说,宸儿那孩子,将真玉司和解出地宫地图之法递到皇帝的案头了吧?”
“确是如此。”
“哼,真玉司哀家也放在手中把玩多年,如何布置其内没有机关?如此,秘密一定还是藏在那些浮雕里。好孩子,你想,太子那么大方地将玉司还给皇帝,固然有如今地宫中布满毒烟难以不让人发现地排出的缘故,难道他自己就没有摹一份地图下来?”
“回姑外祖母的话,此事,薇然一无所知。但,如您所言,太子殿下那样做,也是大有可能的。”确实是那么做了啊,方修云。
“薇然乖,姑外祖母没有要求你知道这件事的意思。宸儿是太子,若是这种事也叫你个小姑娘知道,他也不配做这个位子。你要知道,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的皇帝,他该有的疑心和谨慎,都不会下于他的父皇。”
“谢姑外祖母体谅,和教诲。”
“嗯……你要是真能明白,哀家这番话的真意就好了。薇然呐,哀家这里,有一件事情,始终让哀家忧劳不已,可以交给你吗?”
……
“既然表妹答应得如此爽快,那孤也直说了。照你方才所说,皇祖母她老人家那么大方地将玉司还给父皇,固然有如今地宫中布满毒烟难以不让人发现地排出的缘故,难道她自己就没有摹一份地图下来吗?孤却是不信。”
“那殿下,想要吩咐臣女什么呢?”既然知道本姑娘聪明,也就不必说了吧,索性方才在挽湘宫时,也已经听过一遍了。
“孤要地宫的地图。”不同于东太后的委婉,刘宸很干脆地道出了目的。“表妹深得皇祖母信任,此事虽然难为,但凭借表妹的才智,也不是无法办到吧?孤要的是唯一一份地图,希望表妹能不留下任何副本拓印在挽湘宫才好,即便因此被皇祖母发现了也没有关系。”
嘿,东太后是怎么说的来着?“哀家看宸儿那孩子如今挺喜欢你的,那你最近就多往东宫跑几趟,找机会把他藏起来的地图找到,临摹或拓印一份带回来给哀家。记得,不要让宸儿发现了。”
相比起来,太子殿下,您还真是不留余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