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静静地听着,不由眼睛湿了,她想了想,郑重地说:“唉,早该回去看看了,都是娘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你这些日子。回去看看吧,路上走好,走大路,千万别走小路。”接下来,郑妈抹着眼泪还告诉紫薇说,唐老先生自从失疯癫狂后,便被族人接回老家养活着,也不知后来情况如何。这次回去见到老人,好好歹歹把老人家接到咱家来住下,也好尽你和郑兴的一片孝心。
紫薇闻言,忍不住突然哭了起来,深望着郑妈道:“感谢您老人家对女儿的理解,女儿走后,娘要多多保重自己,每日按时把药服下。”紫娟吃惊地注视着紫薇,竟也忍不住抹起泪来。她一向对紫薇的遭遇报以极大的同情,言称自己与紫薇姐姐两人都是一条藤上的一对苦瓜,这时听紫薇说要回去见爹,便也向郑妈请命要陪紫薇一起去,郑妈慨然应允,说这样路上倒也好有个相互照应。紫薇心中虽十分记恨紫娟,但此时见她如此慷慨,心地这么善良,对自己如此地真情流露,备受感动,心中如同云开雾散一般,顿时脸上现出欣慰之色。
无巧不成书。二人打理过一番,穿戴起来正欲动身出门上路,却见黑子和来喜说着话急匆匆地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与紫薇门口撞了个满怀。来喜好大喜功,不等黑子开口,便抢了话头对紫薇满脸激动地道:“紫薇姑娘,还不赶快往孝河湾迎你爹去?”见紫薇跟紫娟一时都有些惊讶,又补了一句:“别愣着了,我来喜几时骗过人?我跟黑子刚从孝河湾回来,见唐老师正脱去衣服跳在河里洗身上哩!”
黑子见她二人依然目光疑虑地看着来喜,便进一步从旁道:“真的,快去吧,我们不骗你,唐老师果真是在孝河湾水里泡着洗浴哩!”
紫薇顿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泪水禁不住从眼眶中哗哗涌出,急忙叫了紫娟出门一口气往孝河湾奔去。紫薇万万没有想到,夜里与父亲梦中相见,相拥而泣,次日便如愿以偿,得以与亲人相会,难道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吗?她已顾不得去想是不是老天有意安排,与紫娟只顾快速奔跑,路上碰到谁都顾不得打招呼。
二人奔到河边时,唐老先生已穿好衣服在水边一块石上低头坐着。父女相见,悲喜交集,正像梦中相见那样扑上去相拥大哭了一场,紫娟看着那悲凄的场面也泪流不止,心中甚是难受。
灿烂的阳光下,一河孝河水波光闪耀,在欢快地哗哗奔腾着。
黑子、来喜跟郑妈坐着刚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紫薇与紫娟领着唐老先生高兴地走进门来。唐老先生虽如紫薇梦中所见那般,衣衫褴褛,满头银发,脸上写满沧桑,但此时他的痴呆狂奔症已痊愈,恢复了常人状态。众人见到满腹经纶精神气与过去相比已是大相径庭的唐老先生,大为吃惊,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涌起阵阵心酸。两位老人相见,情感更是难以抑制,没寒暄几句,已是泪水涟涟,叙旧话新,更是泣不成声,场面十分悲凉凄楚,令人心碎。
紫薇给父亲很快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浅蓝色衣袍,唐老先生顿时便显出儒雅的精神气度来,众人也都调整好了心态,场面跟着很快就变得轻松起来。郑妈揩去满脸激动的泪水,对唐老先生说道:“你可成贵客了,大家见着你心里都很高兴,想不到紫薇夜里梦见你,今日大家就相见了。”
唐老先生叹道:“唉,都成乞丐了,还什么贵客。女儿被人强行抢走后,竟得了一场大痴大呆的健忘症,整日狂狂癫癫不懂了人事,活得像猪狗一样。可事情说来也奇怪,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什么缘故,一夜之间这病说转好就转好了。亲家,好久不见,我瞧着你的脸色还好嘛!”
“好个啥哩,前些时病得差点要了命,我已交待完后事,要不是服下华大夫开出的一剂鹿肉五味药羹,早进阴曹地府报到去了。”
“呦,这华大夫还真神的,你多年的顽疾,一剂鹿肉药羹就治好了?”
“可不呢,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见效。得好好感谢华大夫,真不愧是祖传世家妙手回春的名医,只一剂鲜鹿肉五味药羹,就把我从死神手里硬给夺了回来。”
“这鲜鹿肉此地可是不好弄到,是从哪儿弄到的鲜鹿肉?”
“嗨,如今咱这一带已太平,南来北往的商人都有。听兴儿说,是从大西北过来的一个鹿肉小商贩手中买的。阎王爷不肯收我这老病鬼,正当大家都为一时弄不到鲜鹿肉一筹莫展的时候,凑巧外面过来一个鹿肉贩子,你说这事奇不奇?”
“嗨,世上的奇事还少见?我不幸患了大痴大呆狂癫症,几乎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我想都不敢想还会清醒过来。那日要解解闷,散散忧愁,居然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转悠到了县城,那天城里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一打听,方知县城已被李渊父子统率的义军占领。义军首领李世民要接见当地老百姓,锣鼓喧天,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我都快古稀之年了,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你说自古以来,有哪家军队攻下城池如此场面隆重地接见过老百姓?听说头天还开仓发放粮食,大赈了饥民,你说这事算不算奇?也许是受到那种惊天动地激情场面的感染,我这个痴狂了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陶醉在了其中,只觉得周身血液在奔涌,身心极度放松,全然排除了一切,忘掉一切,竟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晚上回去痛痛快快睡了一宿,第二天头脑一下就清醒过来,你说这事够不够奇?”
众人都看着唐老先生,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连眼都不眨一下。唐老先生一脸肃穆,缓了口气接着道:“我觉得这事很奇怪,自从紫薇落难、紫薇她娘寻了短见之后,我的脑袋一下就成了榆木疙瘩,什么事也悟不出来了。那天只身临其境领略了那么一种场面,人一下就过来了。之后几天都进城去逛,城里依然是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热闹不减。那日听说义军首领李世民接见当地有名望的官吏、士绅、文人秀才和礼贤重孝的社会名流,县衙大门外那片红地毯上,又是鼓乐齐鸣,弦乐高奏,男女舞队各数十名,披绸挂彩,狂跳不止,那热闹场面一直持续到夜间很晚,送走请到的一百多位宾客方才散去。”
紫薇听父亲这么说,登时激动得双脚一下跳了起来,望着父亲接口道:“呀,爹也在那场面上?知道不,那天兴哥也被义军首领李世民以文人秀才和大孝子的名义,下帖子请了去进谏,女儿与紫娟送去兴哥,也站在那儿看热闹,同样是罢场后众人散去才回来的,怎么就没瞧着爹呢?”
“是呀!我跟紫薇姐姐手拉手,一直站在舞队旁边看跳舞,激动时我二人还跳了一阵,伯父怎么就瞧不见紫薇姐姐和我呢?”紫娟也忽闪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在一边激动地附和着。
唐老先生笑了笑,望去女儿一眼,对紫娟道:“伯父衣着破破烂烂,不像个人样子,怕人生厌,哪敢往里面去挤?只是在外围老远处站着伸颈往里望,哪会瞧着你们俩?这情形,你们俩自然也就不会瞧着伯父这个乞丐模样的人了。”顿了顿,精神一振,突然惊异地问道,“哎,郑兴也被义军首领李世民以文人秀才和大孝子的名义下帖子请去进谏?他谏什么来着?”往周围看了看,“怎么不见我的好女婿呢?郑兴他哪儿去了,老师回来也不到跟前来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