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视角】
我看向西方,最接近恶魔封印之地的荒火沙漠,人族酝酿污秽之地。
身为掌有幽冥界权柄的女神,我并不像其他几位神灵一样渴望力量,虎视眈眈地希望掠取他神手上的世界本源法则。
而沙提坤成神前和我私交甚好,也不会害我,因此我和沙提坤一起联手开辟了东华平原——源大陆现在唯一没有由一族独占的牧区。
麾下子民和沙提坤所属的牛头人族相处融洽,牧区内的一应俗事都由沙提坤负责,我一般只在幽冥界聆听亡者幽语,引导亡者转生,偶尔则会以神识附体的方式去其他牧区看上两眼。
第一次去人族荒火沙漠时,是出现在荒火沙漠的中部。
从精灵族中央之森飘出的云团,会间歇性地在荒火沙漠中部降下雨水,在这一片沙漠之地上维系着生机。
或者说,荒火沙漠中部,既属沙漠,亦是绿洲,遍布着麦田、棉花、亚麻、椰枣等等作物,是广袤沙漠上最瑰丽的明珠。
在这里,广袤浩瀚的金色沙漠、郁郁葱葱的沙漠绿洲、高大雄伟的神殿、巧夺天工的沙城、英气勃发的少年修者、妖艳性感的美女祭师,一一呈现在眼前,精彩无比,看上去哪有一点惨败逃亡至沙漠的气氛。
但我很快知道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族藏污纳垢到何等地步。
…………
虽然人皇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但祭司团里的凡人也并非无能之辈,很快察觉到了我的窥视。
一股淡淡的波动后,我神识只能离开,从荒火沙漠中部转到了南部。
远离了人族上流人物才能体面生活的中部核心区域,借用了一位刚刚死去的女子尸体,我再次观察着人族的生活。
由于荒火沙漠气候非常炎热干燥,就算是干冷的深夜也冻不死人,在我目前所在的这个远离中部的偏远地区,人族不论男女都穿得很少,几近于什么都不穿——只有有权势的小地主,或有武力的修行者,服饰才比较正常。
而我打量了一下被我借用身体的可怜人,头发枯黄,脸色枯黄,一口烂牙,双颊凹陷,身子骨居然比狐女还瘦,别说符合狐族审美了,便是人族审美观也完全排不上号。
但是,这位人族女子的家境在穷人里还算不错了,不过十岁左右,居然能给她穿一件单独的衣服——虽然这件衣服上处处补丁,薄得跟纸一样,感觉稍稍用力就会烂个口子。
而且,她家里迁徙至沙漠时,居然还带了几件农具,虽然有些破破烂烂,但好歹不用向附近的大地主按高利贷借农具使用了——迁徙至沙漠的这些人族,要能有个铁器,甭管是农具还是武器都不是件容易事。
我继续翻阅着记忆,她家今年收成还不错,就算是在还了黑心地主的高利贷后,也还剩了很多。
但人族近来沙匪横行,她家的粮食刚刚晒干,就被一群沙匪劫掠一空——和穷凶极恶的这伙沙匪比起来,她所在村子的村卫实在上不了台面。
在死了几个人后,全村都只能一片死寂地看着沙匪搬空粮食。然而粮食虽然被劫掠一空,日子还是要过的。
按照一般方法,除了向附近大地主借粮,撑到下一波收成并寄希望于沙匪抢其他村子去不再光顾,便只有卖人了。
有女人的卖女人,没女人的卖孩子——孩子和女人,总是有人要的。
于是,不愿意被卖给隔壁村子一位经常将女童虐待致死的老光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便趁着她父亲还没下好决心偷偷跑了出去。
然而,在逃亡路上,她才终于发现,她所在的村子情况还不是最惨的——有不少村子干脆彻底荒废,就等着被黄沙彻底掩埋了。
漫无目的地穿越了一个又一个村子,见识了一模一样的贫穷与肮脏——成堆的垃圾,下陷的屋顶,倒塌的墙壁,腐烂的稻草,以及散乱的碎石。不时有光屁股小孩在臭气熏天的垃圾之间打闹,庄稼地里经常会出现青紫色半腐烂的女婴尸骸。来往的百姓也都一个模样,满嘴黄臭的烂牙,蓬头垢面,油垢有一钱多厚,瘦骨伶仃,浑身异味,眼神中满是麻木和绝望。
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容身之地的这姑娘,终于饿死在了半道……
…………
我轻轻抬头,没有轻叹,也没有觉得可怜。
人族战败,迁徙至荒火沙漠,自然会有如此局势,没什么好感叹的。
若有一日,我不幸陨落,狐族自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既然我不可能损害狐族利益来改善人族生存环境,自然也不会故作圣人地对人族眼下人文环境指手划脚、说三道四——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对死后沦落幽冥界的诸族亡者一视同仁,不分种族地引导转生。
但对于人族,我仍不禁轻蹙眉尖。
荒火沙漠环境虽然恶劣,但若用心经营,全民温饱也并没有多大问题。可事实上,人族内部两极分化过于严重,使普通人族处境艰难得不正常。
而在幽冥界中,人族亡者——尤其是生前属于上层圈子者——转化出的彼岸花数量,亦是格外得多。
彼岸花,唯有罪孽深重者,在偿还罪孽后魂灵残破不堪才会化作彼岸花,而罪孽的评判,并非由我来评判,而是他们自己。
魂灵将在虚幻感知中重新体验一遍自己的过往,不过这一次,他们将换个角度去体验,以过往的自己所有行为的客体角度去体验。
好比说,你曾乐善好施,这一次便将接受“他人”的善意;你曾颐指气使,这一次便将被“他人”各种指使……
如此,重新回顾自己的一生,如果心态平和,前后一致,便是无罪;如果情绪波动激烈,心生各种悔意,便是有罪。
不涉及任何其他人的道德因素判定,仅仅以你自己的心性去判定罪孽。换句话说,就算你生前被人认定为十恶不赦之辈,只要你坚信你的行为符合你自己的认知,你便是无罪。
奈何,人族世家豪门之中,各位公子小姐炫耀自家礼法繁复、规矩体面时倒是不亦悦乎,可一旦代换处境,从主子变成奴仆,一个二个感受就全部不同了。
…………
贫瘠之地,容易滋生混乱,我理解。
可惨败之后仍不思进取,压榨百姓只顾自身利益,我委实理解不得。
于是,我做出了评判,人族多污秽,便不愿再涉足人族领地。
可现在,因为被一道隐约有着人皇气息的奇怪思念挑起了好奇心,我耐着性子再一次降临荒火沙漠,却意外发现人族之中,似乎正酝酿着诡异的变化,局势愈发扑朔迷离与奇怪。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也越发让我好奇了。
可自祭司团有所察觉后,我便再也无法涉足荒火沙漠中部与北部,而远离漩涡中心的南部,又不足以让我弄清楚人族正在发生的变化。
于是,我对我的族人颁下了一道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