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早上,五点半,小迪妈妈醒了,她赤脚下了楼,打开冰霜,拿出一瓶冰冻牛奶,面包,奶酪,黄油和鸡蛋。透过亮黄色的窗帘,她向外望去。窗外仍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雪已经停了,但白净素雅的世界照应着晨光,让一天清新许多。
有本事早起的人,才有资格熬夜,估计昨晚的深睡眠也就在三个小时左右。小迪妈妈将面包切片,放在面包加热机里加热,十五秒面包就变得蓬松香甜,拧开煤气炉子的火,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香软的面包夹上鸡蛋奶酪和黄油,配上冰冻牛奶,这是她冬天最爱的的早餐,如果天气暖和时,她就会将煎鸡蛋换成水煮蛋。
吃完早餐,她蒸上了包子,煮上了小米粥,这是给小迪准备的早餐,包子是她周日自已包的。五年前,她曾跟随工商部门对全市遍地开花的包子铺做过调查,当时某地媒体曝光了纸肉馅的包子,负面影响极大,整个行业面临灭顶之灾。事实证明,这是一则人为炒作的假新闻,但各地在避谣的同时,工商部门也发现了一个小小肉包里的秘密。之所以只能说是秘密而不说是黑幕,因为他们的确没有踩到法律的红线,但是我国食品安全法本身的部分标准滞后,食品安全的执法取证还停留在有没有毒,或者有没有出现群体性中毒事件的检测中,很难对一种或多种食品添加的物质长期对人的健康影响给予科学的评估与认定,因此,食品安全法与健康饮食之间还存在一个真空地带,而在这个真空地带,商家则做足了手脚。
比如在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包子铺,一个酱肉包子价格大部分在一块五,做得越大,买的人越多,于是在面粉发酵时,商家就会用尽可能少的面粉发酵出尽可能大的包子;再比如,肉馅,一滴肉馅油粘在手上,香味一天不散。将包子粉饰成白富美,将包子的香味膨胀成让你三天不知肉味的妖精,这些全靠食品添加剂来实现。那次调查后,小迪的妈妈再也不吃外面的包子,总是在超市买来自发面粉,自己做。
炉火正旺,小迪妈妈觉得脚有些透心凉。一年四季,她都喜欢打赤脚,那感觉就好象身体在吃冰琪淋,但在隆冬时节,还是有点吃不消。她习惯性地想叫一声小迪爸爸,让他送双棉袜下来,刚叫出来一个姓,才想起他出差了。她耸耸肩膀,望着已在眼前摊开的笔记本,干脆把脚盘在椅子上,好在睡袍很长,可以将身子暖暖地包围起来。
这是一个红色硬皮的A4边长的笔记本,上面记载的最早日期是2014年8月,从暑假开始的。霍小迪的妈妈知道离孔辉死因最近的应该是笔记本的后半本,但,她还是要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在寻找到所有蛛丝马迹时,才能读懂所有的因果。
2014年8月3日
今天我用了这个红色的本子,来写日记,男人写日记,也许不是太MAN,但我觉得不是的,有时在外人眼里沉默,并不是没有想法,我把我的真实留在这本日记里,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力量。这个红色的笔记本将见证我成为一个男人。
孔辉力量
今年是2016,2014年就是孔辉刚刚参加完中考的那一年,他考得应该不错,因为他上的是重点中学的火箭班。2014年时,他应该是15岁。生肖属兔。小迪妈妈一边在细枝末节处拼凑着这些信息,一边接着看下去。
8月5日
今天游泳了,游了八百米,胜利。今天的数学培优很难受,我的方法明明很简单推出的结果也很正确,但老师非要说按他的思路来,我就不明白了,不是说条条路通罗马,难道只允许你的那条路通向罗马吗?只有一种可能,老师根本看不懂我的方法,看不懂就听我讲,老师不能听学生讲吗?
孔辉力量
“这是个天资聪明的孩子”霍小迪妈妈想,“也是个个性很强的孩子,还有点不会转弯。每次署名孔辉力量,也是一个少年无邪的天真,”小迪妈妈的心开始隐隐地疼痛,“多好的孩子啊”她想。
8月7日
今天跟爸爸来讨论我的那道数学题爸爸认为老师的方法更合理些,好吧,我会证明的。今天在培优学校遇到了小学同学,真是神奇,三年未见,我的同桌,不过,好象比我高,现在女生都好高,我要长高一点,才能让女生有安全感。加油。
孔辉力量
看着孔辉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再加上与他妈妈简短的交往,小迪妈妈可以想象这个孩子的成长模式。从小家长给予了很多鼓励,所以很自信,认真,进取,敢于挑战权威,能够独立思考,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为什么没有长成大树,是被怎样的风雨夭折的呢?小迪妈妈站起来,关上了炉火,香喷喷的肉包在蒸锅的玻璃盖下,显得憨态可掬。她看了一个钟,还可以看二十分钟,于是回到桌边继续看日记。
小迪妈妈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个活生生的少年的形象在她面前展开了,日记里纪录的大部分是因学习而产生的与老师与同学与父母的交流,其中2014年十月二十日日记引起了小迪妈妈的注意。
这天的日记是用红笔写的。
十月二十日
今天学校老师认可我的解题方法,终于有人可以理解我,我兴奋地告诉培优老师,我的方法是可行的,老师竟然发了脾气,说当时也没有说我错,现在也不会说我对,这是什么意思。当时他就是说我错了,现在我的老师说我没错,就证明他错了。他本来就是错了。回来跟爸爸妈妈说这件事,他们不以为然,认为这事不值一提。难道正确的东西被否定,真理被抹杀就这么完了吗?我希望老师能够明白他是错的,就象很多时候老师给我们打叉,让我们改正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爸爸妈妈还让我不纠结在这件事上,这是纠结吗?就因为我是学生,就不能质疑,我是对的,老师就不能认错吗?
岂有此理!如果老师不认错,我就不上他的培优课,他没有资格教我。老师不认错,还对我发脾气,我就有权力不上他的培优课,为什么爸妈还说我不大气,是我不大气,还是老师不大气,为什么总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错?
霍小迪妈妈注意到这次没有落款,孔辉力量这四个字,被四个红色的叉代替了。这则日记,小迪妈妈读了两遍,因为字里行间的表述透露出,孔辉是处在一种愤怒中,这种愤怒的情绪无处发泄而渲之于笔头,这时他的性格与思维逻辑显露无遗。霍小迪的妈妈选修过心理学,老师曾说过,要了解一个人,就要看他(她)高兴时的样子和愤怒时的样子,这两种样子是人的自控力与教养表现得最充分的样子,如果高兴时有天真,那么这个人有善良的一面;如果愤怒里有逻辑,说明有一定自控能力;而在绝望时能选择,就是理智的人。理智的人,是能控制和管理自己情绪的人。看来,这件事,在孔辉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让他对周围的人包括亲人产生了质疑。
霍小迪妈妈看着想着,感觉盘着的腿麻木得动不了了,她扭头看了钟,七点半了,她要上楼洗个澡,今天是全区统考之后放假,小迪可以不上学,所以取消了她早上的闹钟,让她多睡一会儿。怕放水的声音吵醒她,小迪妈妈决定把泡澡改成淋浴,花洒下面,热气如云似雾,沐浴在热腾腾的水气之下,小迪妈妈几乎忘记了外面是下雪的冬天。有些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暖起来,身体是可以储存热量的,所以每次热水澡之后出门,霍小迪妈妈穿得很少,都不觉得寒冷。
是啊,冬天的寒冷对于忙碌的人来说是奢侈的,因为人忙的时候,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自已的存在。只有觉得寒冷了,才知道自已在哪里,在哪个季节,需要什么。
今天一天,那么多事,股市熔断还会继续吗?总监会给她什么东西?中午如果有饭局,那么小迪的午饭怎么办?
一件一件的来吧,小迪妈妈给小迪留下了字条,披上外衣,出门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