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地,她身着一袭干净明亮的白大衣,迈着轻盈的步子在长长的走廊里忙碌地奔走,额头已经蒙上一层毛毛细汗。阳光如一地寂静,照亮整条走廊,刺眼的白。消毒水的气味掺杂着阳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过道。
“小七,过去给三床的病人导个尿。”
“哦,好的。”
“顾护士,我这药水快吊完了。”
“好,请稍等,我马上给您换药。”她如此利索地工作着,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顾小七,有你的信件。”
“哎,好嘞。”
回到护士站,额上的汗也未顾及去擦,她便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封用红色蜡印封口的信,竟不知疲倦地阅读起来。这是,同是实习护士的凌雪梅凑过头来,一脸坏笑地调侃道:“啧啧啧,每月一封信,很是矫情嘛。啊,亲爱的,我要漂洋过海来看你。”
“一边儿去。”顾小七笑道,用手肘蹭了蹭凌雪梅。
顾小七,原名并非唤作顾小七,只是叫着的人多了,也渐渐习惯了,竟也渐渐忘了她的本名来。顾三七,这才是她的本名,一个极奇怪又普通的名字。起先,她还一直不解父亲为何要给她取这样的一个随意的名字。曾有些日子,她都认为那是父亲的恶作剧,是父亲背诵乘法口诀时顺口起的名字。直到那天,那个远在太平洋那边的人出现,她才知道,她的名字,势必要遇到一个懂她的人方能得解。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名字是那么地特别。
这是他的第三封回信,字体如一地整齐,如同阳光一般铿锵有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问题,我种的两株田七都死了。中药还是果断要喝黄河、长江水的好。听说你在那边也快考护士执业资格证了,你这样的水平真叫人担心呐。有空多看书,少看肥皂剧。安好,勿念。
林寂
“啧,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漂洋过海来的一封情书都在讨论些什么鬼啊?我已严重眼瞎,活捉闷骚男外加逗比女一枚。”凌雪梅又一次偷看顾小七的信,并且再一次以一副以后倒贴也不再看这样的信的嫌弃表情。
“谁让你偷看的呢。”顾小七轻哼一声,眉眼带笑,小心翼翼地把信重新折叠收好。
“话又说回来,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好上的啊?”
“开始?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啊。”
我记得曾经看过这样一句话,“遇见你,就像遇见一首诗”。而我遇见你,则是我生命中遇到的最唯美、绚烂的一首诗。正如李健唱的那样,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柔和,让如同天使般纯洁、空灵的你降临到我眼前。又或许是那天逆着太阳的光,才让我如此看不透你,如谜一般的你,由始至终。——顾三七
有些事不期而至,有些人不期而遇。琴的故事,注定是一个绵长而深沉的故事。待繁星隐退,朗月清亮,青灯下静心聆听那四千年来琴的低吟诉诵。一弦一曲,尽是心声。
现下的人,喜欢把男生比作太阳,温暖阳光,是曰暖男。抑或是比作猫,高冷而傲娇,却不让人厌烦。顾小七曾说,林寂这样的人,两边都不算,但又似乎两边都能沾上一点。她认为,林寂就像一把古琴。看则高贵、傲视俗尘,仿佛一切都不能去玷污他。而细弹起来,却是那么深沉、哀伤,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只是别人无法猜透,甚至是她。
顾小七见他时,是在那座书香四溢的图书馆里,一个一切美丽故事开始的地方。那是图书馆的404室,尽头的角落里。顾小七正踱步于用木板砖铺成的地板上,走到404室尽头的角落里,踮起脚尖在书架的顶层取下那本《临终关怀》。似乎是许久没有人到过这里,顾小七发现这几行的书都覆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书页也有些泛黄。翻开书,她赫然发现上面还夹着不知是谁留下的一枚用红线系上的蓝色书签,背面还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句话——“我知道,今生厮守已是不能。依旧感谢,你陪我趟过生命的长河。”
几乎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背后有一阵灼热的目光正凝视着她。她骤然转过身,迎着落日的余晖,看到了那个站立在落地玻璃窗前的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阵错愕,感觉刹那间时间都静止了。剩下身穿一件白色T恤的他,逆着橙黄色的光站在她面前,落日的光把他的影子拉长。
“同学,那个书签可以还我吗?”他说。
“这个是你的吗?”顾小七问,心里直犯嘀咕。他是说“还”而不是“给”。可是一转念,想到书签上的字体如此娟秀,就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是出自他之手。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问,一边观察他是否要说谎。
“不是。”
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如此诚实而简洁的回答。让顾小七觉得一切理由都变得那么无力。
“那我可不能给你,学生手册上说了,公共财物不可损坏,也不允许私人占有。”顾小七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口出狂言还很臭屁地扭头就走。
走出图书馆,顾小七却惊奇地发现那个男生竟然一路尾随她而来,一路上却也没说半句话,这让她很是郁闷。虽说入学之后,不少的师姐都苦口婆心地劝诫新生们要防火防盗防师兄。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个美男子会搭讪自己的啊。不管怎么说,她的心骤然一紧,犹如小鹿乱撞。就在她正要走进宿舍楼时,他忽然开口了。
“同学,请把书签还我。”
“同学,啊不,师兄,这又没写你名字,我又不曾借你,我们又何来还一说呢?”顾小七越发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还是早走得为妙,于是扭头“嗞溜”一下钻进宿舍楼中。
宿舍里。
“哟,小七,方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帅师兄是谁啊?”
刚进门,舍友叶小安便在床上探出头来,一脸坏笑地质问顾小七。顾小七摆摆手,叹了口气:“别说了,就一奇男子。”她一边卸下书包,一边咕咚咕咚地喝水。
“你还记得我跟说过新生报到那会儿遇到的那个长得还可以的师兄吧?”顾小七说。
叶小安捣蒜似地点点头:“不会就是他吧?”
“对。”
“呀!”叶小安一惊一乍的,着实把顾小七吓了一番,“衰人,那还叫什么长得还可以啊?明明就是很可以好吧?”
“可以是可以,可惜这里……”顾小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
“那他为啥子要跟着你咯?”
“说是让我把从图书馆上借的书里的书签还给他。”
“那你干啥子拿人东西咯?”
“拿个鬼,又不是他的。”
“啧,你说你,不就一个小书签么?又不是学校的,说不定就是他的呢。他喜欢就给他咯,你为什么就不给呢?”
顾小七没有说话,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一个书签么?给他,两人便再无瓜葛,从此见面也不会认得。如同一个月前,她第一次遇见他那时一样。如果说,平行线是残忍的关系,再怎么靠近都不会有交集。那么抛物线才是最无情的吧,一次交集过后,只会是越离越远。
一个月前,新生开学的第一天。
“寂,去看看新生报到呗。说不定还能遇上个萌妹子呢。”李承志笑着勾着林寂的肩膀,因为身高的悬殊,李承志的样子显得很是滑稽。
“无聊,要看你自己看个够。”林寂冷冷地拍开李承志搭在他肩上的手,满脸嫌弃。
“唉,我说你,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嘛。”李承志正劝解地兴奋,忽然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
“师兄好,请问九栋宿舍楼怎么走?”
“我不是师兄。”林寂说。
女孩一阵错愕,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是顾小七第一次遇见林寂,在一个林荫校道上,阳光透过叶的间隙洒落下来,被切割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那时的她,身穿着牛仔裤白T恤,还顶着中学生的蘑菇头,拉着一只红色行李箱。而那时的他,以一袭洁白明亮的白衬衣出现在她眼前,给人一种干净、不可逼视的感觉,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黑夜,让人一见难忘。
“嘻嘻,师妹好,这个怪叔叔很坏,不要在意。九栋就在这条小路直走,第一个路口转弯就行了。”李承志还是很不忍心林寂这样冷漠地对待小师妹的。
“谢谢师兄,谢谢叔叔。”顾小七礼貌地鞠一个躬,道谢离开。
“噗——”李承志听到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叔叔,哈哈哈,林寂,你也有今天啊。”
“滚,我跟她又不是同门。还有,今年我也是新生,研究生学院的新生。”林寂一边走解释着,嘴角也随着李承志的笑声微微上扬。
顾小七转过身来,看着林寂嘴角微微上扬的侧脸,感觉她的世界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她好像忽然懂得,那篇小说里说的那句“遇见你,就像遇见一首诗”的美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得如同漫步野外,邂逅一场盛世烟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