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雏光里回眸,于是刹那间,风轻云淡,我在沉闷的日子里涌起新鲜的血液。
那就是碰触爱情的模样···
清冽的早晨,阳光初淡,他在窗台下看书,在时光里仍然怠慢过着。她远远地站在楼梯口望他,不忍惊扰,不忍唐突闯荡。她甘愿这么静止望他,于是无风无浪,万事太平,他在长长的岁月里一切安好。
“怎么站那里?”他抬眸望来,一如既往,似笑非笑。
她从楼梯上下来,来到他身边。
“夏晞,怎么又是它?”
“又是谁?”他唇里抿着一抹笑意,倒像是他们之间故意要玩这样的迷藏,偶有趣味。
她合上他手里的书,指了指封面,“喏,就是它,你看了好多遍了吧?”
“嗯。经典的书会让人修心静脾。”
她微微点头,蹭到他身边,扒拉开他的手臂,安心躺去他的怀里,然后认真对他说,“你看吧,不用管我。我也是在修心静脾。”
他觉得好笑。
她真的闭目,不望他,不扰他,连呼吸都均匀轻盈,像是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世界,做个极其细微的人。
他抚着她的发,垂眸望她翕动的睫毛,浅薄一笑。
墨夏端着咖啡安然路过,递去一份文件,“这个需要你签字画押。”
她果然惊起,端正坐着,始终低垂着头,最终还是匆匆地逃了。
他的确是故意的,他还不至于心宽体胖到把不痛快都吞了。他不再惦记如何抢回王小树,但最起码他现在还爱着她,就不会委屈自己。
夏晞接过文件,闷闷坐着,呵,不过就是资金的转入合同,他轻瞥他一眼,扔回桌子上,继续拿回书。他早就转去过了,还用得着他签字。分明是为他的来意找了个亮晃晃的借口。
他狡黠地笑。
不过···
“你有没有想过往后?”他忽然说,“如果往后的时光你都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一定把她带回我身边。”
他眉头紧蹙,盯着那面书页纹丝不动。
“王小树···快来···我要死了。”
女人在电话里声息微弱,她顿然攥起手掌,有些气促。
又是那个男人打她了吧···
潮湿冰冷的屋子里杂乱不堪,女人缩在床脚,瑟瑟抖着,她站在门口,紧咬着唇。真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当时她也就是这样蜷缩起来,把自己塞进不起眼的角落,越是黑暗狭小,便莫名觉得安全。
“他走了,没事了。”她慢慢蹲去她的身边,搂着她血迹斑斑的身体,因为她比谁都了解,那里面有个破败摇坠的灵魂需要这样小心安慰。
“我求你,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把我带离这里,我真的需要那个男人。难道你就不能帮我吗?”她哽咽着,几乎要破了音。
“夏晞他···”一根毒刺卡进她的喉咙,她也觉得哽咽。就算这样,她也不忍心,那个男孩也不像他表面的那样平安无事啊···不是一个人不叫痛就是没经波折,只是路过的人被他的美好迷惑忽略了他的坎坷。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说服夏晞,只要他能接受我,那个男人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她憔悴望她,真的被命运碾压得透支了整颗心。可是,没有人活得容易。不是自己的路一团糟就有理由嫁祸给无辜的人,夏晞不该背负那么多的深沉。何况,不是只有夏晞,还有墨夏。
她沉默垂头。
“就这么一次不行吗?我发誓再也不会麻烦到你!”她摇晃着她,尖利地哭喊。
她那样的坚硬,断然望她,“我不会伤害那个男孩一丝一毫的。”
“就只不过是一丝毫的痛楚,能像我这样致命吗?”她疯狂地朝她喊。
“你怎么知道就不会致命!”她也疯了,几乎是吼出来,于是眼泪也吼了出来。之后,她便觉得冷静,觉得心里痛快地疼起来。
女人怔怔望着她。
她起身,冷静说,“如果你答应我不再总想着进夏氏,我就安顿好你,怎么样?”
她也支撑着站起来,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不用那么麻烦,只不过是钱的事情。”
“多少?”
“另找一所房子,日常生活也要开销,并且我不想太寒酸。”
她抿唇,她不排斥这一番说辞,她也不想看这个女人过得那么艰难。
“卡号给我吧,不过我没那么多积蓄够你挥霍,只是一次性的,你知道我还没能力自己挣钱。”
“笑话,夏氏难道还会惦记你去抠那么点牛毛?”
她转脸翻动着眼眸,果然她会这么认为。
“夏氏的钱再多都跟我没关系,他们不计较我吃穿用度,我也没非跟他们在这方面分得那么清,但是到底资产是资产,我始终都不会有非分之想。”
她嗤笑一声,“随便你,我只想看到客观的数目。”
她淡漠望来,“我说了绝对经不起挥霍,并且只是一次救急,接下来你最好找份···”她抿了下唇,“找份正经的工作。”
“呵,还没拿到钱就开始教训起人来了?”
“去医院看看吧。”她淡淡留下这句话,闷声走了。
对于善良这种东西她其实是排斥的,她只能做到本分守着,人与生俱来的那些迫不得已的良知。如果那个女人不是在她眼前受苦,或许她能毫不去管她过得好不好,只是偏偏她要去看,要去感受那份感同身受的痛,于是不忍就变得真切。
人为何会有底线,因为不想辜负自己,她一次次坚定要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可是一当这样的事突然袭来,她就模糊了所有的坚持。纵然她知道,那个女人从未因为脐带相连过就对她有一丁点的情感。
又是在他的办公室,突如其来的一阵踹门声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当看到来人,他就不觉惊讶了,理所当然,墨夏怎么可能按部就班地跟他预约通知。
他从座椅上跳起来,一阵忘乎所以地笑,才惊觉,自己欣喜得有些不妥。于是他敛容,故作漠然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毫不客气地卧倒在他的沙发上,枕着手臂,随意得很。倒也不稀奇,他都跟他随意20年了。
“行了,大黄。”他抬了抬下颌,“先去把门关上。”
他便丝毫没觉异样地去了。这就是习惯,还是改不了,就像当年他说的,我这个富二代当得真不如你!为毛你被服侍得跟主子似的,我忙碌得跟孙子似的?如今,他还是没有自觉。
人有几个20年?又有几个人能陪你走个完整的20年?相处的日子里总会有各种艰难,谁不知道,有时一言不合就散了,他们能走到今天想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有时候感情不是能简简单单的就塞进哪一种类别里,他跟大黄就是这样,若是彼此失去,不是潇洒地说断了一个左臂右膀而已那么简单。
“大黄,我是真的差点就信了,你这小子倒会跟你爷爷演起戏来了是吧?”
他有些措手不及,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去承应。
“行了行了,别装了,老子都知道了,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他抓抓头发,仰起身,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跟我闹掰了,我就能对你下手了?老子在你眼里就怎么冷血?”
大黄顿然笑出来,鼻子有些酸。“卧槽,你别跟老子这么煽情,老子招架不住!”他跳到他身边,踹了他一脚,“起开,给我留个地!”
墨夏往里挪了挪,他便也坐过来,一脸嘚瑟地说,“当初不是说有仇必报?你看,还是舍不得灭老子吧?”
这个人真是欠得很。
墨夏淡然回他,“不是,只是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他跑到抽屉边翻出一个印章,痛心说,“我把我老子的玉玺都偷来了!”
他一顿笑。
他只朝他比了个白眼。
“什么解决方法?”
“嗯···其实你们家在WM的阴谋里倒真的没什么巨大贡献,分了杯羹而已,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你们家也会有别的公司。在这件事里真正触到我眉头的人是王霸祖!”
“草,老王八?”
他点头。
“怎么会是他?难道他是为酒吧的事记的仇?”
“不全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下整惨了他,记仇是肯定的。但是主要还是公司利益,WM倒了,那些转股投资不都被他承揽了?”
大黄若有所思点头。
“所以,我要整垮百盛,而不是你们家那小破公司,懂不?”
“卧槽,我们家公司现在的业绩蒸蒸日上好不!”
他附和点头。
事后,他恍然想起来,问墨夏,“哦,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就是我故意跟你闹掰这一套啊?”他有些矫情的不好意思起来,“TMD老子第一次演这么苦大情深的戏码,啥成效都没出来就被戳破了!”
“你爷是何许人也?就你那伎俩还想来忽悠我?”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他干咳一声。当时他是真蒙圈了,索性,他始终相信他们这20年来得感情,若不是之后深深想过,这件事或许还真就这么沉了。
“当时被你气傻了,但是老子又不是真的傻子。”他翻眼瞪他。“大黄,两次了,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下次再拿绝交做赌注,我可能就真的一脚把你踹开了。”
他嬉皮笑脸,挠挠头,于是一脸讨好地扑过去说,“爷,奴家再也不敢了。”
他又一顿笑,想起当年,高中那年,他们算是青涩的年纪,还时常这么幼稚地玩笑。一转眼,已经这么年迈,在年轻的躯壳里流着那样苍老的血液。就像命运在注视着每个人,见不得谁安乐清闲。
这就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