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了,王小树在一个小店里帮忙,拿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她偷偷留了两张,然后尽量扯着嘴角眯起眼睛,身体紧绷,忍住颤抖对面前的男人说,“爸,这是我孝敬你的。”男人笑眯眯地搓搓手接过钱来数起来,心里暗想这王小树上了学也真顺溜了。她看着他,嘴角的笑逐渐僵硬然后变得讽刺起来。他真的是爱钱,只爱钱。知道这一点的王小树终于少受了很多苦,他只要想尽办法给他钱就行了!
终于要开学了!王小树习惯性抬起头看着对屋的阳台,木窗前的花草又长起来了,清清淡淡地在阳光里摇曳。她踮起脚,仰着脸,朝着阳光洒去的的方向看,然后从栏杆的缝里一点一点地看清他的脸,然后她咧开嘴笑了······
终于开学了!王小树办了公交车卡,只是去公交站的距离有些远,可是王小树只要再比平时起来的早点就可以了,这点勤快还是有的。王小树用有些生锈的剪刀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然后扎起马尾辫,小心翼翼地换上新的衣服,背上新的书包。可是王小树还是王小树,她缩在公交车的角落,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总有人想要把她望穿一样。她的布衣,布鞋,布包········像个刚进城的山区孩子,只不过她不如他们样的黝黑,而是鲜有的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得眼睛更黑,更灵动,唇色也显得殷红如血·········
“王澜···········到,李儒雪···········到,白洋·······到,王······小树?······”老师顿了一下········“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大家目光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然后班级里异常的安静,老师接着点名了····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地慢慢收回目光···········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她转过头望着经过的繁华闹市,摩天高。楼,洋气的别墅,明如白昼的街灯······而她只是这个城市匆匆的过客。原来还是没有接近梦想,她六年以来第一次觉得累,因为她如愿地进了城,才发现自己多么格格不入,她如愿地离开了他们,却还是没有摆脱过去。“王小树啊,你一定要学习。”她不明不白地想起这句话,也不明不白地泪流满面,她在心里面反驳他,“我努力了,可是我还是王小树,角落里的王小树。”·
她没发现她的角落换了。
“唉,你们知道吗,王小树爸爸是**犯。”好事不出门,丑事总是能名扬千里······只是初中不会再干小学时无聊的捉弄把戏,只是冷淡地避开她,或许城里的孩子比农村的孩子所多的唯一素养就是冷漠。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于是王小树知道她又被可有可无地孤立了。她始终要一个人。
不久她在学校里看见了宋玉倩,她比以前漂亮了些,学着城里的人穿起了短裙,她被鄙视的胸部也争气地挺了起来,只是她的本性还是一如既往·······“唉,你们知道吗,一年一班的王小树她爸是**犯······”
星期五,没有晚自习,她和从前一样下了课就去图书馆。
转过脸的时候,她愣住了,斜对的侧窗前,他,安静地坐在木桌前看书。
秋天的阳光带着木叶的颜色,轻轻淡淡地把他描进画里,他,总是很安静,安静地待在阳光下,被黄昏微染着额前的头发。她微微眯起眼,光束里轻盈飘着的光圈像闪闪烁烁的光环,他啊,总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零碎的日光里。她好向往,可是她却习惯了背阳。
因为逆着光,人们总是看不清她缩在阴影里如何生长········
他曾想过他会有怎样的名字,像他这个人一样吗········
在没有人在意的时候,时间总是那么悄无声息,那么慢而无聊却又消失得不经人意,毫无知觉·······就像如今初二的王小树总是想不起初一的生活,或许太过平淡的生活如一张白纸只有淋几次雨然后在太阳下晒干才能看得见那些所谓经历的褶迹······
下雪了,以前村子里雪景很美,可是很少有人发现。她装着2000块钱,望着雪里的城市突然有些心酸,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回忆的像在雪里堆雪的童年·····童年啊,这个本身就很让人嚼味的词汇,对王小树来说却很苍白·····车子在积雪的马路上小心翼翼地走走停停,她并不着急,看着窗前一晃一晃的灯光。今天是期末,她难得奢侈地享受一路慢行的旅途,她像只略带倦意的猫,趴在玻璃窗上看着一排排过往的街景,·······突然,她看见了穿着军绿色羽绒服的他,骑着自行车,像后退的街景一样错过了他·······
“王小树,我就知道你行!”男人笑吟吟地数着钱,然后装在口袋里出门了,男人最近花钱越来越不受控制,脾气也越来越反复无常。她望了望挂着布帘的里屋,她恍然觉得很久没看到那个女人了·····屋里又空荡荡的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对屋微微亮的窗台,想起他从车窗里路过的脸·······